大理寺的公堂之上。

大理寺卿，也就是这里的老大哥，天微微亮，就爬了起来，继续处理着眼下的这一件案子。

一旁，大理寺少卿和大理寺丞，看着日渐消瘦的老大，也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大理寺卿坐在主座上，翻动着卷宗，拧动着眉毛，说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四天，你们两个，有查到什么没有？”

寺丞望着老大的质疑目光，又看了看少卿的威逼目光，只好率先的开口，说道：“赵大人的死，事关重大。我们隐瞒不报，硬生生的拖了三天，这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如今，嫌犯王武，已经伏法。只需要等他清醒之后…”

砰！

大理寺卿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案板上杀人令牌，全部倾倒了出来：“王武忠心耿耿的跟随着赵离，数年有余。他有什么动机，去杀赵离？不抓住真凶，陛下怪罪，正好趁机将我们更换成她的人…”

少卿眉毛一皱，插嘴道：“千机阁那边，我们已经请来了一位符箓师。昨天，他已经用了招魂符箓，与赵离的灵魂对话。但赵离却什么也没有说。他似乎是在隐瞒着某件事情。只要我们能撬开他的嘴巴…”

大理寺卿愤怒的一拍红色的扶手椅，“这个赵离……都特么被杀了，还不让人省心！如今这等局面，要撬开他的嘴，谈何容易？你能撬开死人的嘴吗？更何况，他连肉体都没了！”

闻言，台下的两位大人，静默不语。

高座上的寺卿，也是气息安静得可怕。

也就在这时，一名司直，登登登，从外面跑了进来，单膝跪地，拱手喝道：“报！大人，您要的符箓师，已经带到。此人正在门外等候传唤。”

赵离的灵魂，还捏在那人的手中……大理寺卿道：“将他带进来吧！”

然而，司直前脚刚走，大理寺卿就看见门口的明亮光线处，伸进来一只满是尘土的黑色靴子。

“这么快？”大理寺卿愣了一下，又立马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

……

内堂。

穿绿色袍子的四把手、寺正，将人带到后，便站到了三把手寺丞的身后。

王冕站在堂中，被众人审视，但他也在审视着众人。

片刻后，他拱了拱手掌，道：“王冕，见过几位大人。”

好没礼貌……正座上的大理寺卿干咳一声，道：“罪人王冕，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王冕笑道：“将死之人，不跪也罢！等我归还了清白之身，再给几位大人跪拜，也不迟！”

“好大的口气！但如果你无法破案，本官一定要在你流放之前，再让你尝一尝皮肉之苦！”

王冕道：“时间宝贵，大人，可否将案件的记录卷宗，拿给我看一看？”

眼前少年的一言一行，都很直接，都很无礼。

若是放在平时，一定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但此刻，心急如焚的寺卿，却格外欣赏他的雷厉风行。

寺卿在主座上，挥了挥手掌。

有人便将案桌上的一摞卷宗，送到了王冕的手中。

王冕迅速地翻阅起卷宗来，厚厚的一摞卷宗，字写得很大很精简，阅读起来也并不困难。

上万字的卷宗，王冕粗略地阅览完成之后，总算是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王武在三天之前的傍晚，拔刀偷袭，杀死了睡房之中的赵离。】

【凶器是王武腰间的佩刀。死者身上的伤口，符合王武常用的刀法。】

【杀人动机：不明。】

【凶犯王武，至今昏迷未醒，中毒原因不明。但并未出现生命危险。】

【赵离被杀后，有人听见了王武的怒吼声：赵离，我杀了你！】

以上，便是此案的全部线索了。

但是，卷宗中，还贴心的配备了王武和赵离的背景调查档案。

王武的档案，基本没什么用，略过。

赵离的档案中，有一行小字，让得王冕，彻彻底底得记起此案的大致轮廓。

【赵离，四十岁，未婚，没有子嗣。但，与一婢女关系亲密。】

嗯，确实是自己构思的一个狗血案件。

但具体的细节，还是没能记清。

可只要洗脱了父亲的罪责，那便足够台上的几位大人，捉拿住最后的真凶……王冕合上案卷后，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寺卿大人，这起案件，属下已经有所眉目。但是，需要大人满足再下一个小小的请求。”

闻言，穿着青色官袍的大理寺卿，“啪”的一声，拍下惊堂木，并沉默了足足十秒钟。

这十秒钟，堂内鸦雀无声。

王冕额头上也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却听见老滑头寺卿，寒声的笑道：“敢跟我提要求！我喜欢！说！”

真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老家伙，真能装……王冕其实也有点没底气，但气氛已经烘托到这里了。

他理了理白色囚服的袖口，又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徐徐的说道：“卷宗中说，你们的符箓师，已经拘了死者赵离的灵魂。我的条件，也很简单。我需要让赵离的灵魂，亲眼看着我们审案。”

闻言，上面两侧的几位官员，一阵骚动。

但，青色官袍的寺卿，用惊堂木敲了一下桌面。

众人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大理寺卿咬了咬牙齿，道：“可以。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也算是对你的一个提醒。”

王冕皱了皱眉头：“大人请讲！”

大理寺卿目光如炬，道：“赵离的灵魂力，已经不多了。长时间停留在人世，便会彻底的消散。因此，我最多只能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无论你有没有破案，赵离的灵魂，我都必须收回。”

压力给到王冕这边。

王冕神情凝重的想了想，笑道：“半个时辰足矣。还请大人，先将涉及此案的人员传唤到现场。”

大理寺卿挥了挥手，司直在侧边的围栏后面，点点头，向后退了下去。

半小时后。

卷宗中提供过证词的捕快、家丁、婢女，几乎都被带到。

唯独…

少一名贴身的婢女。

内堂。

司直满脸汗水的站在案下，拱手汇报。

案堂上，穿青色官袍的寺卿，刚要扬掌说一声“无妨”。

可话到嘴边，他又立即拧着眉毛，察觉到其中的异样情况。

然后，他视线望向了紫案下方的王冕。

此刻的王冕，也是挑起了眉毛，一言不发。

因为，他要审问的第一个人，就是赵离的贴身婢女、兼赵离的隐秘恋人。

毕竟，她可是本案破获的重中之重！

“王冕，这只是少了一个婢女，应该不影响你破案吧？”青袍寺卿的声音里充满了威严和压破感。

但他微微紧眯的眸光，却有一点晃动，有一点发虚。

长安城中的正三品官员被杀，本就是极其罕见的大事。

而最近的半年，女帝刚刚继位，又在大批量的更换官员，让自己的心腹上位。

此刻，正愁着不知更换谁，没茬可找呢！

因此，大理寺卿已经将此事压了三天，本以为有着符箓师的招魂，可以将此事先破后奏，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避免被女帝敲桌子。

但偏偏是死者赵离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开口。

三天已过，朝会已开，案件漏了出去。

那个曾让先帝罢免整个后宫乃至禁欲都想娶的女人，怕是又要改换自己这一个先帝派系的门庭了。

这还破个毛线，尼玛……王冕：“……”

大理寺卿脸色僵硬的笑了笑，一拍墨块色的惊堂木：“既然你已默认，那就……赶紧开始审案吧！”

王冕察言观色后，明白了他的真意，点了点脑袋：“我先试试看！至于死者的灵魂，也请等一等再释放吧！”

王冕无奈的说道。

“准！”寺卿头疼的道。

……

……

“谁是右护卫？”王冕直奔主题。

王冕他爹是左护卫。

右护卫就是他爹爹的同事。

一个穿玄色袍服的中年人，走出人群，冲台上的大人拱手之后，看向了王冕，道：“我叫张北海，是赵离大人的右护卫，也是你父亲的同事。你有什么事，尽管问！我与你父亲是生死之交，我不相信他会杀害赵大人。”

王冕一边审视着他，一边感受他身上的惋惜与怒意，凝眸道：“赵离的死亡时间，大概是在三天前的傍晚。位置是赵离的屋内。死亡时，身边只有我爹王武一人。对吗？”

右护卫犹豫了一下，道：“确实如此。”

王冕又问：“当天，你们府中，有没有进来奇怪的人，比如，被捆绑着运送进来的妙龄女子。”

右护卫咬了咬牙齿，艰难的点动脑袋：“有。”

王冕眯了眯眸子，笑着问道：“那么，那位女子，如今在什么地方？”

右护卫摇了摇头：“不见了。”

王冕追问道：“运送这个女子进府，目的是为了什么？该女子在当天晚上，又消失在什么地方？”

右护卫道：“那女子消失在库房。当时，正由我紧密的看守。赵离大人遇害之后，我就去大人那边了。之后，库房中的那位女子，也消失不见了。”

王冕问道：“库房与赵离的睡房，相隔多远？”

右护卫答道：“大概三十米，中间隔了两道院墙。”

“您是如何发现赵离睡房中的异样的？”

“我听到了你爹爹的喊叫声。”

“喊得什么？”

“赵离，我杀了你！”

“是愤怒的语调吗？”

“对，很愤怒。”

王冕点点脑袋，转身面向了主座上的大理寺卿：“大人，我问完了。”

大理寺卿道：“这就问完了？其他人…不问一问？”

王冕摇了摇头，手指指向了右护卫：“他，就是凶手。”

闻言，堂内一片哗然。

这也太快了吧？有一分钟吗？要不你再审一审？对方也没说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