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暮白的睫毛一眨，掩住他那略有复杂的神色，轻声道，“平日里倒是没看出，你还有这份血性。”

迟媛媛笑了，“本姑娘的血性是分人的，我俩无冤无仇，还有几分情意牵扯，我总要关心你、护着你才对。”

楚暮白早就应允她不需要再用下人自称，再加上被人戳破了身份，她也懒得再装，说出的话亦是大胆了些。

其实她并非真的让楚暮白去弑父夺位，不过是想提个醒，有时候，在偶尔的片刻间，善良与心软并不是一个太子该有的东西，你沉迷于血脉亲情，殊不知自己早就被人当成了个棋子，倘若不能及时看清自己的位置，很可能在下一步就坠入不可逆转的深渊。

可以不动手，但是不可不防。

迟媛媛相信，这个太子是听的明白的。

她心里为他着想，却浑然不知说出的话是多么的让人浮想联翩。

情意牵扯……护着你……

单是听着，都会让人心情莫名的好起来后，

其实自御花园听到那番话后，楚暮白就一直处在一种浑噩的状态下，他向迟媛媛求证，自己独处沉思以至于现在从长公主那出来，他一步步的求证最后的答案，眼看着那不堪的往事成为事实。

心里了然有之，愤怒有之，茫然更是不少。

好似突然没了方向，又好像突然有了需要他努力的目标。

报仇……怎么可能不想？

只是他还有几分迟疑，不知来自哪处，又是源自哪般，直到听到迟媛媛刚才的那段话。

她的声音清亮，黑白分明的眼睛诉说着那心中的坚定，楚暮白看着只觉得自己那千疮百孔的心似就被这目光摄住，丝丝缕缕的暖意自伤口处弥漫而入，将他这两日心口那针扎似的疼痛悄然抚平，他突然有了些平静。

“本王不会做到那一步的。”他声音极轻，也不知是同对方保证还是自语，“但本王会学会袖手旁观。”

这话说的模糊，迟媛媛却是听得明白了。

先皇后是个温柔雅致识大体的世家女，对楚暮白的自小教导便是要懂得礼义廉耻，要秉承恭顺德孝，这位太子这么多年谨记于心。

如今他便是恨得要死了，能动曹家能动锦妃，能将所有的相关人赶尽杀绝，却不能动那个九五之尊，因为那是不忠不孝不义，他的母后泉下有知必然会伤心的。

可他的宽容也仅限于此了，就如今的形势而言，暗中蠢蠢欲动的人不知繁几，便是他能偃息旗鼓，也会有人趁虚而入，再加上皇帝年迈愈来愈多疑，变天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楚暮白身为太子即使与皇帝离了心，那更是将现在的形势推入一个更为莫测的境地了。

迟媛媛看着情况往着自己期望的方向走着，既是欣慰又带着莫名的心疼，便是她都不知自己的眼中流露的是何种情绪。

但是楚暮白的伸过来的手，她却是看见了……

自她的眼前滑过，似乎想要抚上她的面颊，她心中慌乱，不由得下意识的侧过脸，躲了过去。

如今日落将歇，道路两侧的商铺有的忙着关门，有的则才是刚开始一天的营业，人影憧憧，声音杂乱无章，却带着京城的难有的繁华盛况，一阵春风拂过，窗上的帘子轻飘而起，将那喧哗的盛貌倏然拉进眼中，迟媛媛的眸色一顿，面上突然有了几分严肃。

“那……可是上次在后山遇见的北狄人？”她的食指轻指着外面一处，看着那高大的身影，语气里带着几分的不确定。

楚暮白默不作声的收回了手，顺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神色莫测。

“墨风跟上。”冷然的一道命令，迟媛媛还未回头，便感觉到外侧驾车的墨风倏然调转了方向，二话不说的追了上去。

马车的车速不快，又或者怕被那个北狄人发现，墨风刻意放慢了速度，摇摇晃晃的，道路倒是走的颇为曲折迂回。

迟媛媛昨晚照顾太子一夜，今日又跟着他东跑西窜的着实累的不轻，就在她快被颠簸的要睡着了之际，车外的墨风终是舍得开了口，“到了。”

她将太子扶下马车，另一只手还有些不争气的拍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困倦的眼泪被熏出，她又是用手擦了擦眼角，然后就看到了面前阁楼上的几个大字。

“清鸢楼？”她不可思议的长大了嘴巴。

面前的阁楼挂红披彩，熨帖着“清鸢楼”三个大字的牌匾两侧还挂着耀目的红灯笼，生怕人看不出这是烟花柳巷之地。

门外的站着两个穿着打扮颇为相似的姑娘，手里拿着轻薄的锦帕细言软语的招呼着，媚眼如丝，巧笑媚然，浓烈的胭脂香袅袅飘来，让人闻着便是心驰神往。

迟媛媛心里一惊，那困意倏然醒了大半。

楚暮白站在后面，感受到她突如其来的僵硬，之前被躲的失落感不由得消散几许，颇为自然的扬声道，“走，进去看看。”

他当这迟媛媛僵在原地是因为看到这场面被惊的有了羞意，却不知惊是有的，但是羞意……却是不可能的。

她简直不要太好奇！

墨风已经跟着楚暮白的步子走了进去，迟媛媛看着被撇在后方的自己不由得不乐意了，清咳了两声，整了整衣冠，看着身上没什么疏漏，不由得连忙跑了两步，跟上。

这走的愈是往里，那胭脂俗粉的香味便是愈来浓重，自然那燕瘦环肥的俏佳人便是愈多，来往的男女皆是搂搂抱抱，男子皆是一副垂涎满足之色，女子皆是俏丽妩媚之资，淫词艳曲，慢歌艳舞，好一番靡丽之景。

迟媛媛看的眼花，颇有些目不暇接之感，还想细细打量几眼，便看到一个年龄稍大，穿着稍显正常的女人摇着手里的合欢扇款款走来。

“呦~这客官看着面生，可是第一次来？”她娇笑着，媚眼如丝的眼神流转而过，带着不言而欲的意味，“想要什么样的？老娘我这儿都有！”

不知是那胭脂味道太重还是距离太近让人感觉到了冲撞，楚暮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迟媛媛看在眼里，不由分说的就前走了两步，为他挡了过去，从袖口扔出一佃银子，豪气道，“开个最清净的厢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