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管说什么，都好像没有办法减轻卫经理此时笼罩着的浓厚的悲伤，于是我选择了沉默。这个时候我也不敢看他，只能是安静地盯着我盘子里的牛排，虽然现在还剩下一半，但我却没有了一开始想要吃它的欲望了。

因为悲伤会传染，而悲伤又会减轻些许食欲，所以如果要是在悲伤的时候还能大快朵颐地吃东西，那好像本身就是一种对悲伤的不尊重。

虽然从卫经理口中说出来的小莫的事情，听上去似乎是很轻描淡写的，但是从他家里墙壁上挂着的全是小莫的照片，以及他压抑对父母的愤恨看来，其实他一直都没有忘记小莫，并且每天都要思念她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吧。但是因为现实原因，他又没办法去帮她报仇，所以他只能忍着，一直忍着，到最后，那些挂着的满墙壁的照片，就是他那压抑到有些病态的表现。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小莫的事情你也听完了，我送你回家吧。”或许是怕我一直坐在这里陪他沉浸在悲伤中会感到尴尬，所以卫经理提出要送我回家了。

我犹豫着，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地问他：“你真的没有把，长得跟她这么像的我，当成是小莫吗？”

卫经理突然愣了一下，随即又笑道，“这个问题你不是已经问过我很多次了吗？”

“是问过很多次。”我把头抬起来看向他，“但是越了解你和小莫的事，我就越觉得，你把我当成是她了。”

“你是你，她是她，我不会把你们两个人弄混的。”接下来的这句话他就像是在试探性地问我一样，“况且你不是最不喜欢，被别人当成是其他人的影子了吗？”

“这两者之间没有关系，我不喜欢成为其他人的影子，但这不代表别人不会在心里偷偷地把我当成是她。所以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没有把我当成是小莫吗？”

但这次的卫经理却没有明确回答我了，他直接站起身去拿了车钥匙，“走吧走吧，我送你回家，要是再晚一点，我可就不让你走了哦。”

听着他这半是催促半是威胁的话语，我微微有些恼怒，但是又迫于他的威胁，所以我只好站起来跟着他一起走出了他的家。

而当我坐到了他车上看到了他仪表盘上显示的时间时才发现，现在竟然已经快要到九点了，不知不觉地我就在他家里待了那么几个小时。要不是他催着我走，估计我还要继续待到十点十一点呢。

不过即便是时间有点晚了，马路上的车依旧很多，街道两旁的霓虹灯不停地闪烁着，餐厅，超市，服装店，到现在仍然吸引着很多的客人。而我就把手贴在车窗上，想象着卫经理发现小莫的那个冬夜，想象着一个身穿雪白棉衣的瘦弱女生，可怜兮兮地蹲在路线杆子旁边，一脸无助又迷茫地看着面前人群和车辆。

她是在马路边上认识的卫经理，也是在马路边上从他的世界里消失的。就好像是一个带着使命来的精灵，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事情，不管结局是好是坏，她都要返回那个属于她自己的世界里去了。

因为卫经理开车的速度有点快，所以我都还来不及看清楚街边站着的人是男是女，他们脸上的表情是哭是笑，窗外的风景就又换了一帧。这一直变换的一帧又一帧，飞快地在我眼前闪过，都还来不及组成一幅连贯的连环画，就只是匆匆地在我的印象里留下了一幅模糊的残影。

不知不觉地，卫经理的车子开到了我家门口。待我下车之后，他缓缓地摇下车窗，看着我说：“葛沐涵，我是很爱小莫的，我爱她的所有，不管她的性格是善良也好软弱也好，我都很爱很爱。但是因为你跟她长得实在是太像了，我不想你最后也落得跟她一样的下场，所以请你答应我，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软弱，你的善良，一定要带点刺，不要总是让自己受伤好吗？”

要是在不知道小莫的事情之前，他对我说了这么大一段话，我肯定会觉得很莫名其妙，但是现在我知道了小莫的事，知道了他的那些悲哀和伤痛，我才明白他说的这段话有多么的真挚和用心良苦。或许我是真的托了小莫的福，才会让他这样把我当妹妹看待，如此苦口婆心地劝告我吧。

于是我重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他轻轻地笑了，“那就好，记得不开心了需要找人倾诉，或者需要找人帮忙的时候，就回个头，我一直在你的身后。”

“好，我记住了。”我也用笑容回应他。

卫经理点了点头之后，就关上窗户开车离开了，而我也终于得以长长地松口气，准备回家休息了。不过因为有了之前那件事情的阴影在，每次我晚回家的时候，都会留意看一看自己家里的灯是不是亮着，以防汤浩瀚又突然回来而我不知道。

不过今天家里的灯是黑的，所以我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于是我轻快地乘电梯上了楼。而当我回到家，打开灯的那一刹那，我就如同见到鬼了一样，下意识地发出了惊声的尖叫，“啊！”

沙发上的那个人就如同一座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甚至在听到我的尖叫声后，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我的这声惊叫里，前三秒是因为突然被惊吓到而发出害怕的恐惧，后五秒就是因为心虚和慌乱，想要用这叫声尽量地延长一点时间，以便我疯狂地在大脑里面搜寻着晚归的理由。

但当我的气息全部用完时，我这一声长长的“啊”也不得不停下来，我到底也没找出什么理由，来面对此时正坐在沙发上，不仅像是一座雕塑，还是一座黑脸雕塑的汤浩瀚。

等我叫完后，他终于缓缓地把头转过来看向了我，就如同一个许久未用的水龙头，打开的每一秒都要十分用力一样，汤浩瀚现在的转头给我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你，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说你今晚住在学校吗？”趁着他还没有说话，我赶紧把话语权先抢到自己的手里。

“恩，后来又回来了。”他的声音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喑喑哑哑的，听起来像是之前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