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这么说？”当天夜里，左云策上完了落尘的课，直接来到了洛黎房间，将自己心里的不平事挑挑拣拣全跟洛黎说了，然后便得到了洛黎这样一句略带诧异的询问，“嘶，我还以为洛嫣然得等你主动跟她提成亲，没想到自己先安耐不住了。”

“不过你们不是感情深厚得随时可以立地成婚吗？”洛黎想想觉得左云策自从进来就没露过笑脸，更诧异了，“现在她主动要跟你成亲了，你怎么反而这么一脸苦大仇深的？”

左云策低了低头，洛嫣然要是真的这么自觉主动就好了，可关键是她今天会开口，完全是因为看了一封掉渣的信，他还看到洛嫣然在读信的时候脸上神色接连变化，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之后才一溜烟飞过里找他聊他们亲事的。

左云策深深地觉得今天这事儿觉对不能怪自己小心眼儿，就算是换做其他人，肯定也是要想想的。

那个给洛嫣然寄信过来的人是谁，为什么信件会从落尘手中转交过来，那个神秘的寄信人是不是跟洛嫣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情，那洛嫣然当初又为什么要答应嫁给他？是看中了他荣安王次子的身份，还是只因为那是皇上赐婚，她回绝不了？

这个事情不能深想，左云策才琢磨出个大概的轮廓，就觉得自己脑袋快要炸开了，心里怎么着都觉得不得劲儿，那锅里按不住的胖头鱼都快成精了，欢蹦乱跳的架势犹如随时都可翻上龙门的锦鲤，不一定什么就化龙了！

洛黎透过桌上昏暗的油灯瞥了一眼左云策低垂的脸，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抬手招来一直守在门口的林震希，声音很高，看似在跟林震希说话，其实是想让左云策听见，道：“去给我们搬两坛子酒来，今天左少爷心情不好，我要陪他一醉方休。”

左云策没喝过酒，只知道那东西闻起来一股清香，看颜色很像清水，便把它跟茶划到了一类。

林震希面无表情地瞥了自家少爷一眼，又将目光转向洛黎，只见少年眉眼几乎都快拧成一条，俊秀的鼻子也皱成了一团，因为生病而略显苍白的嘴唇不住地给为自己这个七扭八歪的表情做注释，“多拿几坛，就喝一次，半年没喝过酒了，就一次！”

林震希眼底有笑，嘴角险些压不住翘起来，但整体还是那个铁面无私的黑脸形象，沉沉吐出连个字，“一坛。”

洛黎一愣之后皱成一团的五官都绷直了，扬声道：“这可是你家王府的二少爷的意思，你怎么能对二少爷如此不敬，说多少就多少，不能还价！”

林震希靠在门边，也不揭穿洛黎的狡辩，淡淡道：“王爷旨意。”

洛黎嘴角抽了抽，“少拿王爷来吓唬我们，庄子天高皇帝远，他又没有千里眼，怎么知道我们喝了多少？”顿了顿，洛黎忽然一下福至心灵，看着林震希的目光突然就水雾弥漫起来，身子也在床边晃了晃，眼看着就要倒下来了。

林震希脸色一变，忙上前扶住洛黎，抬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风寒？”

洛黎摇头，脆弱的眼神说来就来，抬起手“艰难”地想要推开他，“你离我远点，都是你气得，我身子本来就不好，喝点温酒正好可以暖一暖，晚上也可以睡得好点，你还非要跟我过不去，你走吧，还是去二少爷院里的好，我这可容不下你了。”

林震希：“……”

左云策坐在床边的小椅子上还在兀自想着自己的苦恼，半晌后抬头却看到秀气的病弱少年跟他们王府的副统领还在眉来眼去，神色纠结，一脸的欲说还休欲拒还迎，登时不耐烦了，“两坛酒水而已，你们这么生离死别是要做什么？林副统领，你还是先去拿酒吧，要是真舍不得洛黎，你就等我走了，你们继续。”

左云策这话纯属字面意思，但因为眼前二人心思不是很单纯，不由自主将左云策这番好意扭曲了。

洛黎直接给了左云策一个白眼，“我好心帮你，你还编排我！今天非得罚你三碗！”

林震希很快把酒坛搬了进来，黑乎乎的三个半人高大罐子，跟原计划的两坛相比还多了一坛，“少爷今日心情不好，洛少爷跟您先喝一坛，剩余的，属下配少爷喝。”

左云策在落尘道长那里的课程还没学到人情世故，脑袋里关于人际交往的处理也没到太复杂的那个阶段，是以此时的左云策还不知道“人心险恶”、“以多欺少”，对林震希和洛黎的盛情欣然接受了。

窗外圆月当空，山庄在明亮的月光下显露出隐隐绰绰的淡影轮廓，夜枭瞪圆了大大的眼睛蹲坐在山中最不起眼的老树上，偶尔转转头，恰好能看见从洛嫣然小院里照出来的暖光，之后又匆忙将实现移开，怕烫着似的往别处看了过去。

碧莲给洛嫣然准备好泡澡水，撒上今早新采摘的一篮子花瓣儿，又把皂荚盒子毛巾等物摆在洛嫣然伸手可以拿到的地方，领着丫鬟婆子们退出去了。

洛嫣然不喜欢洗澡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看着，尤其无法接受伺候的人还要那么周到地给她擦洗身上各个部位——周到的服务态度和可接受的服务的程度没能达到统一，这样的结果就是丫鬟留在这里觉得没给洛嫣然洗干净，她心里难受，而洛嫣然一想到丫鬟要把自己伺候到那个程度，浑身都不自在。

而且洛嫣然今天实在也没什么心思好好洗个澡，她就是想在水里泡一泡，好让自己混沌的脑袋可以稍稍清醒一下，想想明天要怎么跟左云策解释那劳什子的破信。

洛嫣然心事重重地进了浴桶，半仰着身子靠在已经温柔的木桶边上，回想起白天时候自己那一时冲动干出来的蠢事，恨不能把自己掐着脖子按在水里淹一淹。

早知道左云策现在正是心细的时候，还这么不管不顾，难怪落尘一说她这个性子就生气，真是活该！

洛嫣然脑袋里浑浊得好像起了一片大雾，昏昏沉沉地往浴桶下沉了沉，一直沉到水面没过嘴唇。她只把自己小半张脸留在水面上，用鼻子吸气，再用嘴巴在水里吹出一连串的小泡泡。

这是她从前最喜欢的解压方式，实验上有什么困难，基本只要在水里这么泡上一会儿，都能解决个七七八八，可眼下不知为什么，一串又一串的小泡泡对她的烦恼竟然丝毫不起作用了。

正在洛嫣然思考接下来要不要换一种“灭顶”的方式进一步让自己舒缓一下时，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许久未闻，已经有些陌生了的声音，缓缓道：“柳先生，你可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