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泊颜始终记得，李杞柠跟他说过，她成亲后要四处去游玩，那叫度蜜月。

她说的话，他都记得。

次日天蒙蒙亮，一辆马车停在了花里未央门口。

景泊颜在临上车前，朝着掌柜问道：“见到二郎，知道该怎么说吧？”

他和李杞柠骗了温甜甜后，没回淮陵反而来了宴渚，若是景泊颐也来了这里，掌柜必须替他说几句好话！

掌柜轻笑着回：“您放心吧。”

如此，景泊颜才登上马车，与李杞柠去下一个地方。

看着马车越走越远，掌柜的笑意却不减，若说廖爷来了怎么办，自然是往景爷身上推啊。

离开宴渚后，他们一路向东南方向走，沿途经过了东郡，便多待了几日。

本想着到东郡王府坐坐，却怕盛情款待，怪不自在的，两人虽爱凑趣儿，却疲于客套，只好作罢。

东郡和上郡不同，相比理解规矩与风雅，这里充满了铜钱气以及自由的味道。

李杞柠轻嗅着这里的空气，心想着能在这里做生意也不错，可惜自己不精明，在这商人无数的地界，估计也混不出什么名堂。

“卖珍珠，圆润润的白珍珠。”

李杞柠闻声瞧去，一穿着枯草色麻衣的女孩蹲在筐后，叫卖着。

她记得孙颐同她说过，采珠女也被称作采女，当时听着觉着有趣，现在想来却是讽刺，宫内的采女不说锦衣玉食，也没这般窘迫。

“珍珠怎么卖？”李杞柠走过去轻声问。

女孩抬起头，咧嘴笑着，东郡不缺好东西，买些珍珠属实不易。

“每斤二百贯。”女孩说。

“这可和那些门市店面的价格一样了，不知你的珍珠好在哪里？”李杞柠问了一句，并无挑衅的意思。

“我的珍珠是真的，是我赤脚下河蹚水采的，要在河底摸索，要憋很久的气。”

景泊颜倒是提起了兴趣，笑呵呵地问：“照你这么说，那些门店里的都是假的？”

女孩一愣，回道：“有真有假，东郡商人多，货物琳琅真假难辨，故而东郡人练就了慧眼，如今那些假货都是骗外地来的人。”

“挺厉害的嘛。”景泊颜笑说。

而李杞柠却眸子微转，问：“你是东郡人，也辨得出货物真假？”

“珠宝可辨。”

李杞柠听后一乐，说道：“你若不想再采珠，可以跟我走，我身边正好缺个识货的姑娘，不过要各地奔走。”

女孩又是一愣，道：“我家中父母尚在，不然真想跟姑娘走呢。”

李杞柠也是一愣，她竟然信自己想跟自己走！原本还以为要劝上几句再遗憾作别呢。

“这个我不管，要看你自己怎么安置你父母了，我明早启程，去东郡其他地方转转，你若不来，我便走了。”

“阿柠，我俩的二人世界，我俩的蜜月……”景泊颜有些着急。

没想到他娘子出来游玩一趟，还要想着给她自己生意找帮手，搞得他有些多余。

李杞柠扫了景泊颜一眼，顽皮地笑了笑，转身就要走。

“我去哪里找你，你如何称呼。”

身侧的声音止住了李杞柠离去的脚步，她看向女孩，淡淡回道：“前面的那个客栈，我姓邵。”

说着，她拉过景泊颜的手，离开了。

“阿柠，都说东郡假货多，你不怕那姑娘也是假慧眼说空话啊？”景泊颜边走边说着。

李杞柠放慢脚步，这点她还真没想到，适才就是同情心泛滥，随口一问而已，没想到那女孩也有心思走。

“再说吧。”李杞柠拉着景泊颜继续往前走着，“陪我去个地方。”

“哪啊？”

“跟我走就是了。”

东郡兰榷城往南李家堡，寻了几个百姓一打听，来到了街里的一户人家。

叩动门，出来一位妇人。

“两位是？”妇人带着打量的神色看着他们。

“这里可是孙家？”李杞柠撑着温柔的笑，轻声问着。

妇人点点头，又问：“不知二位找谁？”

“我找……孙姐姐的父母。”李杞柠眼里闪过一丝难过，“在大耀城内她叫孙颐，可我知道她叫孙颂。”

妇人一惊，忙道：“我不认识什么孙颐。”

说着她忙要关门，李杞柠却赶忙说道：“孙颐是孙颂的堂妹，伯母怎会不知。”

孙母面露难色，不知如何是好。

“当家的，你快来。”孙母扭头朝院内喊着。

过了一会儿，走来一位步履蹒跚的男人，眉目慈祥，却两鬓斑白，愁容也满面。

“我是孙姐姐的朋友，伯父伯母不必担心，我只是来看看你们。”

孙父扫了两人一眼，淡道：“进来吧。”

“当家的。”孙母似是有些担心。

孙父却毫无畏惧，冷哼道：“女儿都没了，剩我们两个老不死的还怕什么。”

如此，孙母才将门打开，将人迎了进来。

“坐吧。”孙父指着木头板子钉的简易小板凳后，自己落座，“你是颂儿的朋友？”

李杞柠落座后点点头，回：“一起在秀院待过，后来我落选了。”

“还是落选好啊，颂儿若是也能落选，不过是替她堂妹入宫一遭，年满回来也无妨……”孙父拍了拍腿。

听了这话，李杞柠忍不住问：“孙姐姐替她堂妹选秀伯父是同意的？”

宫内看似富丽，人心却是很难琢磨的，去那龙潭虎穴，生父竟然说无妨。

“哪里是我同意的，我那兄弟得了小官看不上我们这些穷亲戚，他舍不得她女儿，硬是让我女儿去，不然就耍强盗那一套。”

看着破旧的门庭，想必孙颐就算不进宫，也过得很苦，难怪她想替家里争一争。

可叹这一生如浮萍，随水飘零。

几人又聊了许多，孙父很是直言毫不避讳，倒是孙母总拦着不让说。

离开前，李杞柠留下了一张价值五百两的银票，孙父死活没要，却还是被孙母收下了。

她希望他们老两口能过得好些。

她心里也能好受些。

临走时已经是黄昏，李家堡本就是在外城，两人是骑马来的，才省去不少时间，如今再骑马回去，半路就已经黑了天。

简单梳洗后睡了觉，次日清晨再出发。

依旧是天蒙蒙亮，两人背着包裹出了门，门口，昏黑的视线里，隐约瞧见有人蹲在那。

听到脚步声，那人忙起身走来。

竟是昨日的那个女孩，她说她愿意跟李杞柠走。

李杞柠轻笑，这样有胆子的农家姑娘不多见，她很佩服，又或许，东郡女子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