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量化的超跑在蜿蜒的地底隧道中前进，嵌入墙壁的镁光灯此刻像是一种特殊的交通标记，引领着端口护卫士驶向地面站台。

“就在刚才，全息壁垒的热感应系统似乎有了异常的反应。”

机械式的特化智能指尖在类似口袋电脑的键盘上调取着影像。漆黑的画面一闪而过，虽然有些模糊，但还是听得到外衣鼓动的声息。

“自从通道关闭以来，这里的访客几乎微乎其微。就算有人对全息世界产生了兴趣，那首先也得问一问全息壁垒同不同意。”执勤组端口护卫士Y3型号不太相信眼前的结论。

数据还在分析，在弧面的壁垒处突然有一瞬间的裂缝产生。用于校准的线条出现了螺旋的能量反应，很快热感应系统就有了能量体入侵的行动轨迹。

“错不了的。全息壁垒在对方的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中暂时失效了。”端口护卫士X6立刻启动了定点追踪的系统。

“热感应系统显示的数值是多少？”原本开车的机械身躯，扭过头来，它看起来不像个生命体，更像个接口，由接口组成的面部正泛着红色的漆面光。

“36.4度。”画面上正在搜集节点汇报的数据，X6的眼睛瞪得硕大，下一秒，双层的波导全息壁垒在一瞬间就碎片化了。

“你知道的，生命体在接触热辐壁垒的那一刻，便会被燃烧殆尽的。但画面中，这个家伙竟然死里逃生了。”

波频非常的稳定，战斗组X6端口护卫士没看出对手使用的手段，但他们确确实实进来了。这让车里的所有执法者都感到不可思议。

“而且，这还是一个人类。”

说到这里，他合上了自己的口袋电脑，从腰部掏出了热射枪开始反复检查。做出这个判断非常简单，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温度最为恒定的哺乳动物。他们下丘脑的体温调节中枢比同期存在的所有生物都要先进，显然这是个优等基因突变产生的优等结果。

车辆冲上一个急窄的上坡，它们再次回到了地面。天空是铅灰色的，正下着薄薄的细雨，城市在水分的侵蚀下漂浮着一股刺鼻的铁锈异味。

“人类吗？”Y3显然想起了一些往事，它太清楚这种遇到全息人就会止不住发颤的弱小生物了。

“嗯，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从地面世界闯入的家伙了。”X6掰了掰端口尖端的手指，“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不能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他，我们得依靠这个家伙找点乐子。”它们彼此点了点头，在欺凌人类这方面达成了一致。

迷乱鲜艳的色彩充斥着楼宇的各个表面，灯光来回地闪烁，没有玻璃的建筑看起来非常的闭塞。

密布的钢丝将区域分割，街道上时不时掠过超高速的交通工具，如果你再注意观察的话，还可以发现，这个城市甚至可以自我移动。

身着白色西服的拉美夫刚从酒吧走了出来，他的衣摆底部结了很多干枯的血块。这可都是他消灭入侵者的勋章，每次送到干洗店的时候，他都会跟店员详细的说明情况：干洗的时候要怎么操作才可以保证不破坏这件衣服的含金量，又或者，可以的话，请用熨烫机将它们的痕迹加深一些。

这样等到第二天派送到住所的时候，他的心情就会变得美好一些。

拉美夫很疯狂的。他甚至疯狂到为自己的西服配上了一份可靠的保障，他绝对不允许这种光辉凭证在岁月下渐渐地消散。

此刻，站在细雨中的拉美夫露出了英俊的面容，透亮的银质十字架耳坠在雨中闪闪发光，像个文字彬彬的绅士。但这只是暂时的，等到他处理入侵者的那一刻，他很快就会切换成另外一副狰狞的模样。

其实如果没有眼前这样突发的情况话，他本可以继续在酒吧与一名麦色的少女调情，她看起来相当的迷人，丰腴的体态令自己的眼神飘忽不定。少女说话的时候也不会太枯燥，就算跟她不舍地道了别，他还依稀记得女孩的兴趣爱好——逛逛画展。但很不凑巧，入侵者闯入的时机相当的糟糕，不仅打乱了他在酒吧品鉴新酒的计划，还破坏了那股他苦心经营的浪漫氛围。

他在脑海里重新回忆起刚才的画面，那个麦色的女孩——全息化的身躯还加入了很多义体的改造，为了让自己的线条更加具有美感，她应该下了不少功夫。

“可惜了。”他点了跟雪茄，用力吸了一口，在潮湿的空气中，过了好些时候，雪茄才有点劲头。

“接入端口的速度可以再快点吗？”他对着自己的手下催了起来。

在这跃动着光影的城市，他最讨厌的就是等待。话毕，他又撮了一口，随后便将剩下的半根雪茄扔在了路面上。

拉美夫很清楚，自己追求的并不是拥有，而且侵占的过程。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强行占有，是他最为渴求的感官体验。

当然，凡事总有例外，毁灭低劣的生命也是他所热衷的另一件事。

想到这里，他已经忘记了刚才那个麦色的女孩了，他还有一些更要紧的事，那便是折磨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入侵者。

第二十幕：潜入！全息世界

他的司机——驾驶车辆的端口护卫士正在往这座城市随处可见的信任接口靠近，很快就能与壁垒系统建立信任连接，用不了几分钟，它们就可以确定入侵者的位置。入侵者带着肉体，体温也会非常的恒定，就好像站在宽广无垠的草原，只有他的外表不是草绿色的一样。他太显眼了，一定会被逮住的。

雨还在下。

拉美夫的银发快被雨水打湿了，他选择躲到了车里，他从一开始就热爱这份工作，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见证更多的入侵者在他的射杀下死去。

“人类好像没有一点敬畏之心，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可真是低劣。”他给热射枪上了能量膛，弯曲的指尖渐渐恢复原状，他有点心急了，为了快速的完成工作，他甚至把事先能准备的环节都料理完毕了，当然也包括了振奋人心的猎杀心理。

——

时间回到十一点三十分钟，巨树的根部位置。原本离开的楼辙已经从吐火罗神迹大教堂赶了回来了。

现在，楼辙与波段凌在柳的带领下搭乘了通往巨树根部专门运输养分的锷膜电梯。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楼辙不解地问。

“巨树的根部。”柳回答。

“去哪里干嘛？”

“世界树能够生长到超越常理的存在不是没有原因的，水分以及物质在向上传递的过程中是存在压力差的。但是导管的运输极限远远满足不了全息世界定居的高度需求，因此全息人决定帮巨树一把，在这样的情况下，全息人发明了‘锷膜’电梯。具体是这样的，通过波导增幅来增加树根运输物质的能力，根部负责采集营养，运输全部通过波导的主系统增压，所以等会，巨树会产生包裹物质营养的树泡薄膜，你们选择一个套进去，随着吸纳的效果，最终顺着巨树的导管，快速前往全息世界所在的位置。”

“这也太酷了吧。”楼辙不禁感叹。

青绿色的树泡从根尖处冒了出来，将他们两人包裹进去。

“我不得不说这个树泡的来源有点恶心…”楼辙吐槽道。圆滚滚的锷膜根本无法站住脚跟，所以他与波段凌便同时坐在了里面。

接下来，树泡在根毛的摆动下缓缓地向导管处移去，巨大的吸力从洞口处蔓延开来，像水池里拔出塞子的出水口，迅猛的风涡巨浪将他们顷刻间纳入通道，楼辙只觉得眼前一黑，脑袋开始强烈的震荡，等到他下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锷膜已经被一个看不见的隔层挡住了去路。

“应该就是这里了？！”

点燃的时之砂犹如焰心一般。他将自己包裹了生命能量的掌心贴在了不停流窜着波导能量的全息壁垒上，原本流动的渐层渐渐砂化，楼辙再次增加了输入的波导。他回身往了一眼躲在身后的波段凌，很快，他就能帮助她恢复到较为安全的模样。

“喝呀！”下一秒，犹如蛋壳般碎裂的声息在耳际游荡，发出白垩之光的刹那，从中部产生的裂缝将他们的身体猛然纳入了全新的空间。

锷膜立刻破裂，在未知的领域，楼辙本能地拽住了波段凌的胳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被铅灰色笼罩的天空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霓虹森林一般的建筑群不停地闪烁，密密麻麻的淡蓝色网格上串着色彩编码的招牌。就好像网络一样，一个数据结构内部的主观维度在眼底达到了无穷大。

波段凌的身躯突然漂浮到了城市的上空。

他扭过了头，将视线落在这个闭着眼睛的女孩子身上，原本的高马尾在颓然间四散开来。

闪耀着黎明之光的身躯逐渐变得透亮，原本虚幻的躯壳一点一点地饱满起来，从手心向双肩，从双肩来到了胸脯。自序器强力地收合着，就好似心脏一样。在幻化出完整的光影身躯后，她的身体重新落到了楼辙的怀里。

与原本轻盈的触感不同，这次就好像实打实的人类躯体一般。

“不好意思了，只能迫不得已占一下你的便宜了。”楼辙猛得吸了一口气，随后开始寻找着地面适合落脚的位置。

“就当你是帮我恢复全息化的报酬吧。”波段凌给了楼辙一个台阶下。

白色的网衫贴在楼辙的手臂，他感觉到身体有些发烫，有什么炙热的东西从鼻孔里流了出来了。

就在刚才波段凌身体开始复原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闪耀的光将原本遮蔽身体的衣物变得透明。

好巧不巧的，那时候他正集中着超过百分之两百的集中力密切着关注着伙伴的状态，他很清楚，如此高度的集中力并不是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造成的，而是源自内心的正义。他只是担心这个女孩的安危，他很清楚这一点。

鼓起的灰色外套不停地飘动着。凉意抚摸过他的脊背，他察觉到了——全息世界的气温比他想象得要低得多。

城市的霓虹投射到他与波段凌的身躯，面对这种陌生的境地，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波段凌。

身子还在下坠，朦胧般的荧光充斥在他的眼膜。

他惊呆了。

仅仅只是一秒，但他描述不出来那种感受。从未见闻的新城市形态烙印在他的大脑深处，就好像在夜的支配下，点上了七彩的蜡烛。

高耸入云的环形立交桥从中心处不断螺旋交替，淡绿色的指示灯点缀在整个夜景的舞台。飘落的雨幕让眼前的一切散发着独特的美感。

“这就是全息世界吗？”他感叹道。

“你怎么流鼻血了？”波段凌的声音将他从沉浸的画面中拉了回来，他放松了身体，随即在快要落地的时刻将波导集中在了脚底。

在轻点下，安稳的落地。

原本白净的脸庞，淌出了一道鲜红的血痕。

他慌忙解释道：“没什么，流鼻血没什么的，都很正常。”

过于紧张以至于都没有组织好可以搪塞的语言。

“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她回忆起自己刚才的那一幕，不由得嘟起了上唇，原本的关切化作了怒火中烧。

“我没有，我刚才呀。一直在注视着从未到过的新世界。”略带浮夸的演技根本不入流。

“骗人！你说这话的时候都不敢看我的眼睛，这就是典型的心虚，”说完，波段凌裹紧了自己身上的衣物，最后她还不忘诅咒道，“小心长针眼！”

“这话可就严重了，我堂堂正人君子，岂会贪图这点美色？”

“你就有！不然你干嘛突然流鼻血！”

“我猜只是身体面对新环境的不良反应罢了。”他抬了抬脚尖。漆黑的夜幕下，孤男寡女斗着嘴。

“住口！”波段凌狠狠地呵斥。

“别生气，你听我狡辩——”再要开口的时候，便被波段凌恶狠狠地就住了耳朵。

“还说！”

“疼疼疼！”

她环抱起胳膊：“原本我还刚想夸你，去了一趟吐火罗神迹大教堂回来后，感觉更成熟了。这才没过多久，就原形毕露了。”

楼辙不敢作声，只是点头，脑海里回忆起刚才的那一幕，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感叹：“那身材——真正点！”

“什么正点？”波段凌不解地问道，她的自序器开始生效了，在应对这种温度偏低的环境时，就会进入自动温控状态，身体应该很快就会暖和起来。

远处的大楼敲响了钟声，楼辙灵机一动改口说：“我说的是时间刚好整整十二点！”

他开始有点佩服自己的机警了。也许，他可能是全息世界最为出色的人类，他想。

“表现不错，在最后一刻还是把本公主护送回来了，暂时记头等功！”波段凌非常勉强地肯定道。

“谢谢公主殿下～”楼辙摆出了一个领取恩赐的手势，逗得波段凌噗嗤一笑。

眼下是四下无人的街道，嬉闹过后，楼辙把注意力放回了全息世界，蜂窝一样的六边形图案在城市上空浮动，里面流窜着类似电光的能量，从城市的外墙上仿佛可以看到自己的身影。他是个人类，来到了一个新的国度。

“有人说过这样的一句话，观察全息世界就好像在考量生命的历史一般。这是一部天国与尘世的连接史。”

远处，盘旋而上的交通工具汇聚在这座灯光明媚的城市，所有的城市外观都犹如擦洗过的镜壁一样，可以反射出自己惊讶的面庞。

“令人惊叹，而且此刻我还是活生生的。”楼辙环视了一遍犹如霞光覆盖山峦的城市群，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这些他描绘不出来的建筑群，正以一种鲜活的形式坐落在他记忆独特的角落。

“全息世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既可以是不同文明冲突的战略角斗场，也是有机生命与派生假体交锋对峙的前线，它囊括了这个世界理应包含的所有可能。

要明白，这个世界的神圣性源自全息人将自己作为特选子民的例外论，在这里不仅拥有着地下之城的绝美景观，还包含着天上之域的光辉荣耀，就好像是一个爬满蝎子的耀眼金杯，人人都想完全地占有它。”

蒙蒙的细雨打落在泛着绿光的街边小道上，从影像管道传来的电流短路声，真像翻着垃圾桶的老鼠所发出的吱吱声。

“我记得你刚才竟然说这是世界树所创造的域？”楼辙狠狠地捏了一下自己的面颊，现在他的内心有种非常荒谬的感觉，就是那种井底之蛙的感觉。

他不由得跑了上去，对着那些布满青苔的潮湿泥壁摸了起来。在指尖上反复的验证，那质感跟地面的世界几乎没有任何的区别，“这是整个世界最顶尖的域吧？它简直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他大口地吸了吸气，除了这里的温度比地表略低以外，身体的机能都还可以相对正常的完成。

“怎么样？是不是有些颠覆你的认知。”波段凌打量了一眼新城市，这里的地标建筑并不是她记忆里所熟悉的模样，看来，他们落到了一个自己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全息世界是非常庞大的，总共有九个片区，每个片区的政治、文化以及社会氛围的差距都不太相像。我仔细地打量过了这里，这并不是我所居住过的区域。”

波段凌的记忆有些错乱，尽管她一直在脑海里回忆着过去的一些经历，但总会有缺失的内容。

“没关系。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了，就不怕找不到办法。”楼辙耸了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