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赵红在窗帘透进来的阳光中睁开了眼，看见秦瓦凡坐在靠背椅上，头枕左手胳膊上，趴在自己的肩膀下方，另一只手搭在床褥上，手指攥着她的手指，睡得正香。

这人不是一整晚都一个姿势不动吧？

赵红想起昨天晚上他说了要整治她这肚子里闹腾的娃娃，被她瞪了一眼后，就拉着她的手对她嘻皮笑脸地逗乐，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她就睡着了，她记得，他的手就是这样一直拉着她的手的。

没想到，到今天早上醒来，他的手仍在她手里。

她想叫醒他，又担心吵了他的美梦，难得能多睡一会，可这样一个并不舒适的姿势，他能睡得香吗？

正犹豫间，秦瓦凡就抬起了头。

“老婆，你醒了啊？”

“嗯，你这样睡一晚了啊？”

“是啊，要不旁边又没有多一架床。”

“那你不会和医生说，问问能不能加个床啊？”

赵红气急。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

“嘿嘿，老婆，我们还新婚呢，分床不好吧？我还是要挨着你才能睡得着。”

秦瓦凡又嬉皮笑脸起来。夫妻间这种甜言蜜语的欢愉，他还是很享受的。

“我先去问问医生，让他来看看你，我再去给你买份粥啊！”

秦瓦凡这才将赵红的手放开，攥了一夜，也没觉得累。

“医生也不来查房的。”

秦瓦凡起身时嘟囔了一句。

“早来了，量体温了。说没事。”

护士七点来量体温时，秦瓦凡正睡得打鼾呢，她也没叫他。

“问问今天什么时候出院？”

赵红在秦瓦凡的背后喊道。他应了一声就去医生办公室了。

上午再观察了一上午，就在医生的同意下，秦瓦凡叫了个三轮车，小心翼翼地扶着妻子坐好，回到了家。

秦妈妈担心地摸了摸赵红的前额，只要别发烧感冒，就问题不大，否则吃药对母亲对胎儿都不好。

秦瓦凡将医生对赵红的饮食照料说了一遍给母亲听。

“要不这一个月都让红红呆家里休养着，别去学校了，中午你带她回来太辛苦，不回来又要吃学校食堂，肯定还是不行。”

结果秦妈妈这一提议遭到了儿子和儿媳两人的共同反对。

“上午一放学我就带她回来吃饭。”

秦瓦凡也觉得学校食堂的饭菜难以调和妻子的口味。但如果妻子呆在家里不上班，恐怕她反而闷出病来，母亲既要照料她，又要顾着他和白榆那个店里的事，也太累了。

“是啊，阿妈，要是不去学校，我天天在家更难过。我现在也不带班主任，就是上科任班级的生物课，不是很累，我能行。”

赵红不喜欢呆在家里，婆婆总有事忙，她一个人在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可得把她闷坏了呢。

“好吧，那要不，跟你爸说，给你们买辆摩托车，来来回回也方便。”

秦妈妈知道儿子刚上班一个月，工资不过两千，这又折腾创业，家里因为刚办完婚礼，加之还有个小儿子还在上大学，也没钱，但事到如今，这两人要天天中午回来吃午饭，没辆摩托车可真说不过去。

“噢，那等爸回来，我跟他说吧。”

秦瓦凡心里有些打鼓。

他不是不知道家里情况，父亲最近早出晚归，甚至常常一出去就好几天，都是在赶工，其实也是在补家里最近花销的缺口。

婚礼酒席都是父母亲全包了，他可是就掏了点糖果钱，连给赵红家的礼金二万，也是母亲给到他手里，由他交给赵红母亲手里的。

不过，后来赵妈妈又在他们婚礼后给回了女儿手里，赵红给他，他就给回了母亲，家里日子才稍微松动些。

但到现在为止，他和妻子两人在家里吃饭，都还没开始给父母亲伙食费，和妻子产检，母亲还时常私下里问他手头有没有钱，要不要给他一些备用，他每次都很不好意思地拒绝了，虽然自己和妻子俩人都有工作，但仍在啃老，这产检费，就算去和同事借，也不能拿母亲的钱，否则实在太说不过去了，让他一个大男子汉的脸往哪里搁呢？

“白榆呢？”

秦瓦凡这样想的时候，忽然想起没见到白榆。

“我让他今天回一趟家，你在家也好好陪你老婆，明天他回来你们再一起做事也不急吧？”

秦妈妈想起一早吃完早餐，白榆就说要去厂房办公室忙活，是她说服他，让他还是趁着秦瓦凡要照顾赵红，先回家去陪陪家里的父母亲，白榆这才答应回了去。

秦瓦凡点点头。他知道母亲的善良。

也还好，赵红回到家后，反应没那么剧烈了。

秦爸爸在镇里做工，也还要个两三天才回来。

晚上，秦瓦凡和赵红房间。

“老公，你真的要和爸说买摩托车的事啊？”

秦瓦凡一边拿教材备课，一边含糊地应了一声。

赵红心里也清楚家里什么状况，知道婆婆这么说是为他们着想，但公公听了肯定为难，他那点积蓄，除了平时他自己那帮工友的人情往来，就都去买了广州那位朋友的原始股，拿不出来了。

而工程项目一般都是后付款，工友们的工资都常常要拖个半年几个月的，现在公公手里肯定也是一分不剩，哪里有钱去给他们买少说也要两千多的摩托车呢？

“要不，我跟妈说说，她现在一个人，也没什么太大花销，可以先取点存款出来，等我们有工资了再还给她？”

赵红想了想，问。

“不行！你别打老太太的养老金的主意。”

秦瓦凡断然回绝。岳母自己一个人过日子，结婚时他给的礼金，人家一分不少地给回了女儿，说自己不急花钱，先紧着自己的女儿女婿过好日子。

平日里，老人家还时常有空闲时跑过来照顾妻子，给妻子塞些小钱，要不就是带些吃的喝的来给妻子补充营养，已经很破费了。

如果和老人家说借钱，她一听肯定是不会借，只会给的，她就这么个女儿，相依为命，为了女儿，什么都愿意给，别说这两千块钱了。

但秦瓦凡觉得自己再开口跟老人家借钱买摩托车，这嘴开了可真没脸了。他作为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也不能动用一位老人辛苦攒下来的养老钱啊！

“那你说怎么办？又找白榆借？”

赵红嘟起嘴。秦瓦凡能这么顾着她的母亲，她心里是开心的，尽管她并不觉得先和母亲去借钱，后面再还钱，会有什么不妥。

“白榆也没钱了。”

他结婚前准备婚礼的一套仪式需要的钱，还是和寝室里几位，包括白榆一起借的，白榆现在和他一起做事，他更知道，和他一样，一穷二白了。

和其他同事借，也不是不可以，大家都一个学校，自然不会担心他还不了，但自尊心极强的他，总觉得仍是难开这个口。

真是一辆摩托车难倒英雄汉啊！

想想左邻右舍，那些人家没上大学的，出来做工，家家好些日子过得似乎都比自己家这两个大学生的家庭宽松。那些老师们有摩托车的，都是工作两三年后的事。

秦瓦凡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