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湛庭盯着老太太的目光，有些咄咄逼人：“奶奶这么紧张，想来是已经知道了？”

“知道些什么！你这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听外头的人随口嚼了些舌根？”

老太太背后有些发冷，甚至不敢和他对视。

“四年前的事情，如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奶奶是否会调查下去？”

“够了！”

老太太厉声打断了他，既失望又心虚，“你说这些，无非就是因为害怕你大伯以后在集团的地位！可是你知不知道，家和万事兴！这件事情你不要再想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还屡屡提起来干什么？”

“所以，您是不打算彻查我父亲母亲飞机坠毁的事了？”

“这有什么好查的！事实的真相已经在四年前查清楚了，你现在把这件事情搬出来做什么？是不是非要闹得家里鸡飞狗跳，你才高兴啊！”

老太太情绪失态的怒吼了一句，突然整个人身子往后座一栽。

“老太太！”

陈嫂大惊失色的唤了一句，忙扶住了她。

“奶奶！”

陆湛庭也紧张的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了老太太的身前。

只见得老太太面颊泛紫，瞳孔放大，大口的喘着气，脸色难看之极。

“药！陈嫂！快点把药拿过来！”陆湛庭急得直低吼。

陈嫂慌了神，听见这话才猛然醒悟过来，忙去够柜子里的药。

一阵手忙脚乱以后，老太太才面如土色的瘫坐在躺椅上，久久回不过神。

毕竟是陪着老太太多年的仆人，看着她气成这副样子，陈嫂也心疼不已，甚至有些埋怨道：“少爷，您就别逼着老太太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太太都疼啊！即便是大爷做错了什么，您也得容老太太缓缓，何苦这样逼着来啊！”

陆湛庭怔了怔，悬在半空想要为老太太顺顺气的手，忽的顿住。

所以，在陈嫂眼中，自己这样执着于一个真相的时候，也是没意义的执迷不悟，是吗？

喉咙里有种堵住的感觉，他张了张唇，却说不出话来，仿佛千言万语，都在心头胶着。

没有人会懂他的。

“小湛……以前的事，放下吧。”

老太太顺过气来，虚弱无力的劝了一句。

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陆湛庭只是沉默的站起身，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不发一言的离开了。

望着这坚决的身影，老太太头一次，有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

“陈嫂，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说这话的时候，老太太的眼里，微微泛着红。

陈嫂也擦了擦眼角，语气低了两分：“老太太，当年的事情，说不定真的有些误会呢？您这么极力阻止少爷去查，自然惹他疑心。”

老太太闭了闭眼睛，掩面道：“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当年的事情，长风的确是有些错，可他也不是故意的。当年，他已经跟我承认过错误……说白了，当年要不是老爷太过偏心，也不会造成这样的事。我不告诉小湛，只是怕他真的钻了牛角尖，真的伤了他和长风的感情。”

“话虽如此，可少爷是个实心眼儿的人，若是他不查个水落石出，又怎么会放手！您不如就由着他去，倘若大爷没有做亏心的事，即便是有些小错，少爷也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这些年，少爷过的也忒苦了，如今更是没了孩子，怎么能不伤心呢？”

“你是说，让小湛去查？”

陈嫂点点头：“若是大爷是清白的，解开了这心结，于他们倒是好事。若是您一味的阻止，反倒是让他们彼此之间生了嫌隙。况且，您就不想知道，这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么？”

空气滞凝了片刻。

老太太讷讷不语了许久，才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怕什么，当年长铭夫妻出意外后，只顾得上痛不欲生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查这些事？毕竟，他们是去英国出差飞机失事的，谁会想到，那趟飞机会葬身火海呢？

可后来想想，那趟飞机那么多人都得以逃生，只有长铭他们死于意外，也太过巧合，时隔半个多月才想起来做尸检……

然而，几乎所有的证据都毁了。

那时候，她也怀疑过儿子是被人谋杀，可是警察反反复复侦查，得到的结果都是意外，她也就没再多想了，直到意外过后的半年时段，她无意间的听到长风和沈钰忏悔。

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当初陆长铭夫妻之所以没能从大火中逃走，是因为长风不小心把长铭一直随身携带的维生素片，换成了安眠药。

她恨的当场就把陆长风给揪出来痛打了一顿，更是停了他职，甚至一度要把他送去监狱，可是面对责骂和惩罚，长风没有辩驳，也没有反抗。

仍记得，陆长风跪在她的脚下，痛哭流涕的忏悔道：

“妈！失去弟弟我也很痛心！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时候和‘正恒’集团的项目角逐的那么紧张，弟弟他一直失眠，我就是希望他能够睡得舒服些，第二天去谈判能有精神……我真的没想到，飞机会失事！如果能够重来，我恨不能死去的是我！”

说完，他朝着自己狠狠地磕了好几个响头，额头上磕的血肉模糊，血流顺着额头流向面颊，混着眼泪掉下来，那痛不欲生的模样，她怎么能生出半分怀疑？

毕竟是她的儿子，两兄弟又是一块儿长大的，她实在是没办法相信，更没办法接受，两个儿子自相残杀的事实。

所以，在这之后的很久一段时间，她接受了这个说法。

如今想来，这究竟是谋杀还是意外，是否真的要重新衡量？

老太太合上双眸，心中痛苦又纠结。

如果，长铭还活着，该有多好？这些年，她又何尝不是活在悔恨中？

……

陆湛庭神情晦暗的回了房，独自一个人坐在客厅，很久很久。

夜色渐浓，沈星辰刚好醒来，她看了一眼床头的灯，才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