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再沮丧也不能让士卒看出来，要不然这仗就没法打了。

看了眼前沉默肃杀的麾下金军，完颜余余心中的胆气突然恢复过来。越沉默的军队便越强大，这一点毋庸置疑。余余手下的士卒们样貌不同、语言不同，甚至连民族也不相同，但却聚集在同一个地方，听着同一个声音，而且能做到鸦雀无声，这便是天底下最强大的军队。

完颜余余这一刻突然感到自豪，麾下有如此强大的军队，又怎么可能打不赢天赐军？那些天赐军不过是一群躲在土堆石块后不敢露头的胆小鬼，他们怎么能和自己麾下的勇士们相比。

咬了咬牙，余余狂妄自大麻痹着自己的神经，脑子里全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天赐军的地雷已经很稀疏了，天赐军的炮弹只能打一条线，天赐军冒青烟噼啪乱响的东西有些麻烦。但只要冲得够快，就一定会有打败天赐军的机会。

余余深深知道，战胜天赐军的诀窍就是缩短距离。只要距离能缩短到弓箭射程之内，仗就还有打下去的机会。若是能将距离缩短至刀剑可及的地步，金军就一定能赢。因为在拼刀子这件事上，金军不服任何人。

能快速拉近距离的唯有骑兵，所有的骑兵都整装待发，战马的眼睛上蒙着黑布，耳朵里塞满了柔软的毛皮。

完颜余余所要的，便是金军的铁骑能一往无前地冲上去，与天赐军脸对脸，刀对刀，用金军最擅长的方式赢得这场战争。

为了躲避一打一条线的天赐军炮弹，骑兵冲锋的阵型很松散。

骑士们装备的臂盾都是匆忙加厚的，为了抵挡那种噼啪乱响的奇怪武器。

天赐军的大炮终于响了，而且是齐射。这是宁远这块土地上，第一次响起大炮齐射的声音。

完颜余余急促地呼吸着，随即便是一阵窒息。那是什么？天赐军的炮弹不应该是一条线吗，为啥这次的炮弹会像火药弹一样爆炸呀？

把天赐军的爆破弹比喻成火药弹并不符合实际，因为威力有着天壤之别。但余余的大脑也只能想出这种对比来，因为他连炮弹为什么会爆炸都不知道。

因为田十一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导致人类历史第一次火炮覆盖攻击，落在了金军铁骑的头上，随即展现出火药武器血腥的本质。

嘶鸣着倒地的战马，被掀飞的金军尸首，火药将科技的威力展现无疑，残酷而血腥。

完颜余余的军令是死战，冲锋的金军铁骑出营之前便知道，今日将要面对什么。只是他们没想到，现实比他们预料得还要残酷无数倍。

每一个金军的心里都在胆怯着，但却没有退缩。因为大队骑兵的冲锋是无法停下来的，停下便会被后面的骑兵撞翻，踩死。

战马依旧向前奔驰，战场上仍旧布满了数都数不清的骑兵在亡命冲锋着。原始火炮即便装上爆破弹，威力也大不到哪里去，因为爆破弹也仅仅是黑火药而已。

火炮依旧在慢腾腾地发射着炮弹，射速是原始大炮最致命的缺陷。

如此大面积的骑兵冲锋，地雷几乎被趟了个遍。完颜余余的心在滴血，士卒与战马的折损实在是太大了，这里面有许多都是他们女真一族的勇士啊。

女真人太少，哪里经得起这样消耗。更可怕的是，直到如今，天赐军却尚未折损一兵一卒。

眼见着距离天赐军的阵地越来越近，火炮的声音却突然变得不真切起来。完颜余余腰上一用力，双脚便站在了马背上，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整个战场看起来就像火山爆发的末日一般，到处都冒着滚滚黑烟，仅凭肉眼完全看不真切。

心中焦急之下，完颜余余不顾亲兵的阻拦，纵马便向战场冲去。他不会亲自去冲阵，但起码得看清楚战场的变化才行。

出战时的雄心已经跌落至谷底，此战完全失去了胜利的希望。但完颜余余必须弄清楚，天赐军都有哪些稀奇古怪的武器，也好为后续的战事做好准备。

此时的余余是悲壮的，他已经把自己的生死抛在脑后了。只要能看清楚天赐军的手段，随后再禀报给皇帝陛下，就算陛下要砍了他的脑袋也值了。既然自己不能生，那便给那些尚未到来的女真族人们留一点生的希望吧。

天赐军的阵地就像灶王爷降世一般烟熏火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连通着地狱呢。一排排的火枪，一片片的葡萄弹，铁蒺藜、铅料粒甚至是小石子，铺天盖地一样泼洒在金军骑兵的身上。

完颜余余瞪着血红的双眼勒住了战马，金军收兵的号角同样响了起来，可是能活着调转马头向回跑的骑兵却还不到一成。

“恶魔，他们是恶魔……”

完颜余余用压抑且嘶哑的声音低吼着。若是人类，又怎么可能拥有这等杀人的手段。

天赐军的阵地上传出欢呼的声音，侥幸未死的金军玩命地逃向自家的军营，连个敢回头看上一眼的都没有。

战场上还未死透的战马不断哀鸣着，有那拖着残躺的金军，一边哭一边用双手抓着地，一寸一寸挪移向金军营寨的方向。

在这一刻，不知他们是否能回想起肆意砍杀百姓时的快意，又是否能回想起，曾经被他们侮辱玩弄过的妇人。

因为山的阻隔，躲在海上绕着圈举着望远镜的田十一仍是没能一睹此战的精彩，听了战报后终于放下心来。

眺望着那片大地，田十一突然轻声说道：“前世的你们没有得到报应，那是因为没有遇到我。既然我来了，也就到了你们还债的时候了。”

接下来的三天里，金军变得异常安静，即使接连数支援军抵达，金军也没露出半分想要进攻的意图来。而此时的金国上京黄龙府，却陷入一片骚乱之中。

在金国，完颜娄室绝对算得上金国的肱骨之臣了，不然阿骨打也不会将黄龙府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娄室驻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