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启承认，他没看街道。

或者说，他没有仔细观察这一条新“转移”的街道——通常来讲也没这个必要，该来的生意会自己找来的，这家店就像在宁静的湖泊里布置好的吊杆浮漂，再加上饵料……

……可这次的情况却有些例外……因为“正主”似乎不是之前小女孩那种会在书店里完成全部工作逐渐“成熟”、芯启只需要磨刀霍霍等着收割的类型——没错，那年轻男人是向店里进行了交易，借了本书出去，普通的东西就算了芯启愿意慢慢等，就算对方食言他也有信心把东西追回来，费时久一点而已……

……但问题是那家伙借走的东西很不简单……甚至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非常危险……其实芯启也很烦店里的这种设置，他不喜欢把“危险品”放在外面，放在人来人往的地方，那样本就是对自身安全的一种羞辱……只是在书厢里，顾客只能从书架上抽出他们“可以看”的东西，换句话说：

既然那个人抽出了那本危险的书，就说明对方同样不普通……甚至光以“危险性”而论，他本身跟他抽出来的那本书……极可能，“不遑多让”……这是“前提”，是的，这是思考的前提，虽然听起来似乎很不幸，但这就是“判断”所必须的一个“大前提”……可若是以此为“前提”来思考，却仍要步步紧逼乃至刺激到对方的话……不止是芯启，这可要“升格”为对这一整屋子人的生命不尊重了——客人嘛，好多还没付钱的，而且事后打扫起来也很难搞干净一屋子的血浆。

因此，芯启忍了，忍到中午人少——这时候他的外出才会显得不那么突兀，九的话虽然对他态度不好，但芯启对她却还是相当信任的……也就是一回想上午他都不得不亲自端茶倒水的……真心祈祷这片街区真正的人气高峰只有早上……嘿！其他的店铺老板都会为生意兴隆而高兴！但自己却感到了困扰……依旧苦笑着品尝这种莫名的不协调感，芯启一心多用边看着表上方向边大致规划路径，然后……

……就这么一头撞在了灯柱上……

“唔呃……”他扶着额头站了起来，还好之前在低头看表没撞到鼻子，午时估计都去餐馆了也没多少人在街上；店里座位很高，除非躺在沙发边上不然顾客应该是没看到的；正对大门的只有柜台，因此唯一有可能看到这窘状的只有……

他回头，透过玻璃门看到一直冷脸待他的女工在笑——看嘴型应该是没发出声音、很含蓄的那种笑……但很明显确实是在笑……

“……”芯启突然有一种洗锅的冲动，晚上回来就把这胆敢顶撞上司的家伙放进去炒……

……

两条街下来，芯启大概确定了自己的一个猜测：

这是一个信息技术并不强大的世界，因为自己根本没看到类似的店铺，两大条街上——他也明白为什么那些人会问他干嘛在这儿开一家书店了，出来转转很容易看出这根本就是一整片的购物向娱乐商业街，生活用品奢侈品纪念品饮食行业应有尽有以“普通人”亦或者“游客”为身份闲逛的话想要的基本上都能找到——换句话来说，这是一条以“热闹”为主格调的街道，开一间以“宁静”为卖点的书店完全是在走“逆行道”——好在自家服务多样，店名也很暧昧，硬生生给扭转成了“特色饮食”的模样……

难怪那么习惯用纸钞，他想；但随后就是一阵担忧，这可是购物街，而且不是那种廉价按量销售得赶紧去“抢”的“批发市场”——这种相对来讲主“休闲”、“娱乐”与“闲逛艺术”的地区下午乃至晚上的人气恐怕会更高，早上的时候九就忙不过来了需要自己亲自出手帮忙……

“……野肆列苦尼辛优库达塞。”他用小到自己都快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一句，对看店的九，虽然她明显更听不到……

其实，于芯启来说这情况反而更好——数字化技术应用的基础就是资料库，如果足够发达管理够好的话的确很方便，不管对“当地居民”还是对他来讲——芯启真正怕的是得到推广使用但半发达不发达半规范不规范那种，数据杂糅在一起堪称真真假假——这情况下要确保找到的消息可靠几乎是不可能的，也不是说在这种数据网上一定找不到可靠消息，但通常从店内设备上“深度”且“广域”搜索出来的东西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九九……对芯启来说都是没用的……综上所述，虽然只能步行去找，但某种程度上芯启也避免了极其大的时间浪费，以及“误导”——也幸亏即便已经懒了不少，他却还没到那种走两步就打摆的程度，这种级别的“苦力劳动”，多多少少，也都还接受得了……

低着头看着表，芯启用余光看着地面，以一种比周围人略快的速度默默行走着，他不可避免地吸引了一些目光，看来这始终不是一个对着地图看指南针的世界，虽然他手上也没那地图的纸件——指针的方向并不顺着街道，而且这一带的规划也并不是那么好，简而言之，道路不直，一眼望去总会被建筑物遮挡——他不可能像简单路程问题那样直接横走再竖走的，这毕竟并不是一个芯启熟悉的世界，万一顺着街道对齐方向后发现没有路口甚至越拐越远……难免会显得异常悲剧；因此，他选择了“能近一点是一点”，堪称“见巷就钻”，“见街就拐”，这样的后果是偏离了道路还算宽阔的商业区后，他拐入了房屋间隔极小且人迹罕至的住宅楼间道，建设规划一塌糊涂排污系统炸裂常年积水的那种，然后在里面彻底蒙圈，唯一支持他继续走下去且让他相信自己方向没错的……

……只有一块表……仅此而已……

约莫着在楼道间穿插了大约半小时后，芯启眼前终于出现了一道光；有那么一瞬间，当真是一瞬间，他差点还以为那是道从“天国”投射下来的“光”；勉强保持着稳定的步伐，他慢慢走出了建筑群，正打算好好犒劳一下许久埋葬在垃圾腐臭味中的鼻腔，然后……

一辆公交车直接开了过去，打油门时爆出的黑烟直接散开来糊在了芯启脸上……

“……”

好容易没把肺咳出来，芯启突然发现车开来的方向不远处就是一个公交站；但还不等他感叹“难怪打油门”，他就发现这站台上好像有点奇怪——或者说，即便刚走出来就被汽车尾气蒙了脸，满心憋闷着还没来得及详细观察周遭环境，他依旧能发现这周围的情况似乎有一点奇怪——钻进密集建筑群的时候芯启就已经听不到多少人声了，脏乱差的地方没人走情有可原，而这一出来就是有车道的大街，“有人声”这事儿本身倒也不突兀至少算得上“常见”……可就算是“不仔细”，“车道上没车”——除了刚刚那公交车——但这事儿他终归能看见；对面的人行道上也没人，是的，一个人没有，反倒是这边的站台上熙熙攘攘一堆人拥挤着行了下来——这还算了，真的，只是用心听的话为什么好像只有这一小块地方传来了声音？

如果说一整条街的人全走上这站台然后再和下车的人一起下来……好吧，未免太扯了；但问题是为什么这一片之前似乎“荒无人烟”的地方，现在却一辆车放下来一大群人？旅游团吗，没发现领头的呀？而且就算吵吵嚷嚷含糊不清……那“表情”看着都跟“观光”无关啊？而且……

……这些人半奔跑着行走的方向……为什么跟自己指针的方向……几乎一模一样？！

脑海中突然闪过某些东西，芯启心已经里不由得开始发慌了起来；但他依旧是不声不响地混在了这群人里面——事发突然，但反正顺路，反正自己一个人走也稍显得有点突兀，他这样想，对自己进行“催眠”……只不过跟着他们吵吵闹闹地走过了一段再穿过马路，直到停在一栋建筑围墙门前，“怀表”显示方向的指针正指着那栋建筑，显示距离的指针则几乎指着“12点”——表示离那本书已经相当近了——的时候……

……芯启……有那么一瞬间……但确实有那么一瞬间……他当真慌了！

浅呼吸，却依旧“沉住了气”，仅一个呼吸的时间；“吵嚷声”，已经变得很大了，毕竟被拦住后这群人情绪已经开始逐渐失控，但围墙的栅栏铁门暂时还关着，而且里面逐渐涌出穿着制服的安保人员数量也越来越……“明显”……强闯风险太大了，虽然芯启的确很想强闯，但换个角度想想，既然内部的安保人员还能大批量涌到外面来，说明至少里面暂时还没有出什么大问题，处理起来……

……应该还不至于到“紧张”的等级……

因此，看这墙里墙外两群人似乎都很激动不像能回答问题的模样，芯启干脆默默绕道悄咪咪挤了出去；但直到偷偷离开之前，他还听得到被拦住的那群人的大叫，叫声很杂，但总结起来，其实也就那么两句：

“为什么不放他/她出来”，以及“为什么不让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