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西博士转身看着带有记忆吞噬蠕虫病毒的屏幕，把它移到科塔娜核心区内的一个新信息点。她执行该程序——这个人工智能关于这场谈话的记忆也被清除了。

“给我说说斯巴达-058的最新状况，科塔娜。”

“体核温度以每分钟0.2摄氏度的速度稳定上升，十分钟内达到37摄氏度。”

“很好。做好术前工作，把快速克隆肝脏与肾脏从储藏库中取出，布置三号手术室。”

“是，博士。”

琳达的医疗数据闪现在一个显示器上，全体斯巴达战士成员的名单也一同出现：每个斯巴达战士的运作状态一一罗列。运作正常的寥寥无几，几乎每一个都被标记为WIA（Wounded In Action，战斗负伤人员）或MIA。

“没有KIA？”哈尔西博士嘀咕道。她碰了一下斯巴达-034的条目，“萨姆被列为战斗失踪人员。为什么会这样？”

“军情局二处第930条指示。”科塔娜答道，“当军情局对外公布‘斯巴达Ⅱ期计划’时，就意识到斯巴达战士遭受损失的报告会对士气造成灾难性影响。结果，斯巴达战士的任何伤亡都被列为MIA或WIA，目的是为了保持斯巴达战士不死的神话。”

“斯巴达战士永远不死？”哈尔西博士轻声低语。“要是真的就好了。”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和愧疚。她知道她对这些战士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是他们的创造者，也是他们的毁灭者。她曾经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孩子，但她也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实验品。她给了他们力量和荣耀，也给了他们痛苦和牺牲。她爱他们，也恨他们。

有太多事要去做，而留给她、斯巴达战士以及人类的时间又太少。但她还是可以做一些事。她可以一次救一个人，从琳达开始，然后是凯丽，然后是其他一些非常重要的人。

她有一个计划，一个她认为可以改变一切的计划。一个她不敢告诉任何人的计划。一个她甚至不敢承认自己有的计划。一个她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的计划。

当然，这意味着要背叛所有信任她的人——但如果那是唯一一条能让她拯救自己以及她的灵魂的路，她将义无反顾。

大门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博士，普莱斯上校到了。”科塔娜报告道。

“让他进来。”她将一个监测器拉到身边，敲入一条指令禁锢了科塔娜的思想，她的全息影像随之消失。

大门再一次打开，汤米缓步走入。“博士？”

“汤米，你的身体——”

“有话直说吧，博士，还有三个小时就要跳出跃迁断层空间了，你不是喜欢闲聊的人。”

哈尔西博士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地推了下眼镜。她应该对他的态度感到恼火，但想起这位斯巴达的可怜经历，她又觉得自己其实没有立场对他发脾气——甚至汤米现在对他的态度出奇地好，换做二十年前，他一定会冲上来痛打她一顿。

“你说得对，我确实不爱闲聊。”哈尔西语气平淡地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对他并不像对约翰那样“关爱有加”，或许对于其他斯巴达来说也是这样吧，“我让你来，是想谈谈约翰逊中士的事。你在军情局任职多年，应该明白我想说什么吧。”

汤米的身体没有一丝动摇。“明白，三处要是知道了，会把他送上解剖台。”

“好，看来我们之间的交流没有障碍了。”哈尔西博士竖起一根手指，“我就直说吧，我受够了‘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之类的鬼话了。战争的情况越来越糟，可牺牲的对象却越来越少。别怪我打感情牌，汤米，你在丰饶星接触期间，与埃弗里和他训练出来的民兵并肩战斗过，对不对，那一定是段难忘的记忆。”

汤米将双臂抱起，头盔面板死死地盯着她。哈尔西无法透过头盔看到他的任何表情，失去了这些信息，她捉摸不透他的想法，也感到有些恼火。

“一点没错，博士，我承认，现在把约翰逊中士送上解剖台还太早，这场战争需要像他这样的人活着。因此早在光环上时，我就把中士的相关医疗数据转移到了门多萨的档案下，军情局不会为难他的。”

哈尔西眉峰皱起。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他为军情局工作了这么多年，她还能信任他几分？如果眼前是士官长，她能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但他不是。

汤米以前做过的事历历在目——他亲手处决了Ⅱ期斯巴达战士索伦-066，只因为他倒向叛军；为了煽动卡文迪许IV的暴动，他开枪打碎了一名襁褓中的婴儿的头颅——所以，丰饶星接触的经历真的能打动他的“铁石心肠”吗？

哈尔西从不相信人性，这次也不例外。

“我相信你说的话，但里面的数据事关约翰逊中士的生死。我想给这事加上一道保险。”

“保险？”

“那个叫做‘艾莉’的人工智能，你得把她的核心矩阵给我，相信我，腾出一点记忆处理空间不会是件坏事。”

汤米双手抱胸，以毫无疑义的身高俯视着博士。他自进来这个房间后就没有再往前走过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宛若天堑。“我变了许多，但你几乎没怎么变，博士。我不再是以前那个言听计从的小男孩了。蠕虫病毒，老把戏了，你能保证艾莉不会因此受伤害吗？”

哈尔西博士顿了顿，最终还是没能说谎，她怕自己刚说出口就遭到他的讥笑。“她只是个人工智能。”

“对科塔娜你也会这么做吗？”

“是的，我会。”

汤米摇摇头。“抱歉，我不会。我已经向你承诺过军情局不会找约翰逊中士的麻烦了，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不可能把艾莉的芯片交给你。”他把手放下来，“还有别的事吗，博士。”

哈尔西盯着他，沉默良久。“没了，汤米。”她说，“你应该考虑清楚。”

“我考虑得很清楚。”汤米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却又停了下来，“博士，请你把琳达带回来。”

他快步离开这个舱室，直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一声长长的叹息，哈尔西博士坐在座椅里猛转一圈站起来，然后突然用力推开挡道的监测器，走入琳达的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