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杯，翠玉。

葡萄酒，猩红。

金黄的王座。

颅骨倒扣，内中点青灯。

磷火很轻，随着跳舞的拨浪鼓而振动。

那磷火像是活了过来。

这里有一堵墙，墙上的影子五彩斑斓，还有许多剪出来的碎叶，看起来碎叶之内，像是填充满了眼睛，手或者三五条舌头。

远方的剪影是马，还有穿黑红衣衫的唱谶者。

有人绕着编钟敲旋律，由慢而快，周围好些人都跟着这旋律紧张起来。终于出现了，就是那个在半山腰客店的女人，而那小厮竟然也化成了一条蛇。蛇在环绕着女人的身躯。女人的舞蹈来自异域，总之绝不是国风。

整座山庄，最上面的一层是客栈，与地平线齐平，可是这里的地势很奇怪，侧面就是断崖，整座山庄建立在悬崖之上，断崖层层向外延伸，每一层上都有奇怪的彩绘和图案，即便是放在阴阳界，也有颇多炸裂的意味。

还有人在瞪着王导冲的方向。

孙虎叹了口气，喝了一口酒:“祝贺你，又收了两个徒弟，早日解决掉道门之人。不过现在我已经在怀疑，你到底惹过多少种类型的怪物了。”

王导冲端酒杯的手有些晃，他端起来看了看酒杯:“好像不多，绝不超过六种。”

王窟闻了闻酒的香气，便对着石童道:“换一杯清的。这酒有些浑浊了。”

他们不得不大声说话，因为有更高声者掩盖了他们的正常交谈。

“西湖歌舞几时休？莱迪斯，安德，詹特曼！请把这次的欢乐愉快当做人生最后一次。”

有人举杯对吊灯而饮。有人激烈碰杯，有人抱坛鲸吞，喝完还得把酒坛子砸了，一时间，氛围乱七八糟，教人不辨西东。

忽然，有个人醉倒在了地上，他的手扶着桌子，可脚下的凳子却被腿夹倒了，整个人摔在地上，伸出双手双脚。

孙虎问王导冲:“上次酩酊大醉是什么时候？”

“大约是在扛山村的时候，那会儿，我还是被道门改造的目标，他们没想到我体内封印的猫妖其实已经被我控制了，但……他们决计不会信，这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王窟道:“过去的某一天，我要讲一个真实的故事，在某个天寒地冻的地方，为了尊重死者，我把人名和地名作个简化处理。有个老实人，他终日唯唯诺诺，就连炒窝的时候，都不敢看自己媳妇儿的眼睛，一次吵架，被她媳妇恶言相向，他一怒之下拿起了锤……”

看来王窟也懂得讲些故事。

王窟的手比着捏锤的姿势，仿佛是在学老实人的动作，第一锤砸在眉心，两人都被老实人的动作震惊了。有了第一下，第二下很快跟上来，一锤，接一锤。那女人的额头就被敲烂了，血液热流不知从什么地方淌下来。她晕倒了，老实人惊讶的捂住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还叫了妻子的名字……

王窟的故事开始紧张，好些人的注意力都被王窟吸引。

一只大丹狗舔着舌头道:“这样的老实人就应该去死。”

一只仪表堂堂，却通体乌黑的怪鸟也道:“我最见不得便是这种隐忍的，受到了一点嘲弄就对自己的家人拳脚相向！”

一人便问这怪鸟:“那你一定对妻子很温柔了。”

怪鸟咧嘴露出三排尖锐的牙齿:“相当温柔，我只在酒后打骂她！除了那一次。老天，有次我们去游湖，她就那么，四仰八叉的坐在软椅上，在我耳边喋喋不休:老鸟清理船舱，老鸟到对岸去，老鸟你永远也比不上隔壁的老鸹，你那东西也不济事了，老鸟……卟啦卟啦……我生气了，我看船舱里有杆鱼叉，便拿起能够扎进深海的鱼叉，对准了她，嗖！噗！她很瘦，所以鱼叉穿过她的肚子并不是什么难事。”

“那现在呢？”

“现在，我掳来一个不会说话的当压寨夫人。”

一群野兽嘻嘻哈哈的叫嚷着。

王导冲心说好家伙，这都是什么妖魔鬼怪，比故事里的还要炸裂得多。

老鸟说完了，就该野猪讲故事。野猪用铁链拴着一个鲛人，还时不时上去锤一拳，或者叉开五指，打一下鲛人已经红肿的擂鼓震天礽锤，这几乎是最极品的。

野猪说:“我这个人就不爱吹牛，不爱说大话。大家不如来看看我的实际行动吧！”

野猪举起来缺了口的大碗，咕咚咕咚连着喝下去十来口，随后，他就要上手。

忽然间，有人举着被子哎呦了两声:“我感觉有点不舒服。”

人有人言，兽有兽语，有时候哪怕是相同的一句话，如果语调不相同，那也有不同的含义。

野兽从这个人的口中听出了凄厉和哀嚎的意思。那是一种向死的绝望。

孙虎大惊失色:“野兽在叫唤了。”

好些个野兽也都安静下来，目光投向了那个拿酒杯的人，他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剧烈的哆嗦起来。

野猪看着他，而自己的腹部也一阵剧烈疼痛，他忽然嗷！的一声，哇的一口，呕了一大滩的血水，溅在了鲛人的脸上。

而那个说自己难受的野兽上半身忽然佝偻下去，蜷曲着哇的一口呕出血来。

野兽们都惊了，但毕竟很多都是江湖老手，站着保持不动，这个时候越慌事情就越糟糕。有些人已经向着房屋的墙壁缓缓移动。有些则看向了自己的同伴，仿佛有些人就是下一个。

“哇！”呕吐的人接二连三，腐臭的血水很上头，王导冲感觉自己几乎不能呼吸了。

他想要动时，孙虎的刀已经架到了他的咽喉:“都别动，我来组织现场。”

可惜，那是一群精灵野怪为什要听一个凡人的话。

“大家都是来喝酒的，是来谈心的。”坐在深处的一个人盖上了斗笠:“正想要在这里放松一下，怎么就变得这么难？”

众人面面相觑。

王导冲也看着酒杯，试着用银质的衣服装饰品泡在自己的酒杯中，再拿出来，的确已经变成了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