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抬头的时候，吕氏张了张嘴，别扭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

“儿子，娘……去给你做碗面？”

她纠结极了，“之前你们去了乾清殿，回来应当也没吃东西，你饿了吧？”

对不起三个字，怎么着都说不出口。

…

气氛缓和了些。

毕竟这是他的娘亲，朱允炆也没有要揪着不放的意思。

看着吕氏如今已然低头示弱了，他也就顺杆爬下来了。

“不用，娘，其实我不太……”

“允炆，娘知道，你定然这个点是饿了，你都四岁了，娘还没有给你亲手做过饭。”

“呃……”其实大可不必，你盐和糖分得清吗？

“娘去给你做，好吗？”

吕氏满脸的慈爱。

好吗两个字，被着重强调。

朱允炆：“……”

我能说不好么？

…

朱允炆被她的眼神看得瘆得慌。

她此刻那兴奋的样子，他都能清楚的感觉到吕氏那迸发出来的，无处安放的被唤醒的母爱。

那眼神，充满了血脉的压迫感。

拒绝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

“娘亲，那……吃一点？”

“好！一碗是吧！”

“不用一碗，娘亲我吃不下一碗……”

“怎么会吃不下呢！你还在长身体！”

吕氏慈爱道：

“儿子，你等着，娘这就去！”

…

吕氏去厨房的路上，惊动了翠莲。

原本翠莲守在门口。

看到吕氏急匆匆的出来，她一头雾水的迎了上去。

“娘娘，您这是要去哪？”

“本宫去给允炆做碗面，这个时辰，他应当是饿了。”

“做面？”翠莲震惊，“娘娘…这都已经亥时了…”

“亥时怎么了！？”

“……”

“允炆这么大了，本宫都没亲手给他做过东西吃，本宫这个娘亲也的确是太失职了。”

吕氏内疚的叹气，那一脸自责的表情，让翠莲整个人都如同被雷劈了一般。

这是发生了什么？

您不是要去说服允炆殿下的吗？

您以前不是说，要让允炆殿下早睡早起吗？

这都亥时了，您不让他睡觉，还亲自去给他做宵夜？

她才出去那么短短的片刻，这是发生了什么？

他们家的这殿下，绝对会下蛊吧？

…

吕氏此刻满心的雀跃，自然没看出来翠莲那欲言又止的感觉。

她此刻心底激情澎湃。

对于朱允炆的愧疚都要满的溢出来。

是啊。

有什么比自己的儿子重要呢。

若是儿子跟她离了心了，哪怕他日后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又能如何？

…

这一次吵架，吕氏就如同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她一下就想通了许多。

毕竟，自己儿子这般聪明，根本不需要她来画蛇添足。

她能想到的，儿子大多都能想到。

甚至有些方面，连儿子都看得比她清楚。

她也确实对允炆的关心不足，不是一个好的娘亲。

这一想通了之后，虽然嘴上没道歉，但是吕氏却只恨不得把从小到大都做不够的地方都补上去。

那心底汹涌涌出的热烈情感，无处安放。

…

翠莲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问：

“娘娘，您不是说，要让小殿下早些歇息吗？这个时辰做了面，小殿下再吃完，怕是要到子时才能入睡…”

“子时怎么了？”、

吕氏声调高了八度，理直气壮，“比起他之前的寅时，那不是还早吗？总归他又是本宫的儿子，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

“啊…？可是明日吕大人…”

“改时间！”

吕氏斩钉截铁，“我儿子说了，他早晨起不来，让父亲午膳之后再过来。”

“？”

翠莲人都听傻了。

她家娘娘这是怎么了？

改时间？

这还能改时间的？

您之前不是恨不得小殿下寅时就起吗？

…

一路上。

翠莲都晕晕乎乎的。

一直跟着吕氏到厨房，吕氏都没有动摇她的想法。

“哎呀！你跟着本宫作甚？本宫都说了，不用你插手。”

“……”

翠莲看着吕氏拿起旁边的面粉就要做势揉面的时候，崩溃了。

您从揉面开始啊？

这得揉到什么时辰去啊？

她赶忙凑上去。

“娘娘，您……不然奴婢来揉面？”

吕氏一脸警惕的瞪着她，护着自己手下的面粉，“这是本宫要亲手做给儿子的！怎么能让她人来！那又有何意义！！”

她满脸柔情的开始倒面粉，哗一下，随手往里边倒了大半碗水。

那倒水的架势，看得翠莲心惊肉跳。

好家伙…

小殿下这般对吃挑剔的人，能吃得下口吗？

…

看着吕氏那堪称粗犷的揉面方式。

翠莲一脸的欲言又止，“娘娘……”

“闭嘴。”

“……”

“哎呀，你别在本宫面前晃悠！”

“……”

翠莲看着皱眉不耐烦瞪着她的吕氏，又缩了回去。

她在心底给朱允炆点了蜡。

尽力了！

她翠莲是真尽力了啊！！！

没办法啊！

实在是不让她插手啊！

…

一个时辰后。

朱允炆看着面前摆着的那“一碗面”，脑袋嗡嗡嗡响。

他虽然有了心理准备！！

但他果然还是太单纯了啊！！！

原本他觉得，这面顶多也就盐糖不分，可没想到…

眼前的面，不，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一碗面了。

一大块大块的白色的宽窄不一的面坨在吸饱了水之后，已经变成了一整碗糊着的面坨。

光是看一眼，就仿佛一整碗的白色的肥虫子，十分恶心。

吃？

那绝不可能！！

他朱允炆绝不吃这种东西！！

旁边的吕氏一脸星星眼的看着他，满脸期待，“儿子，这是娘第一次煮面。”

她满脸骄傲：“这面！那可是娘从面粉开始揉！可没有任何假手于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