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简会那么容易放开她吗？答案明显是不可能。

虽说温简现在已经不弱于她，但因着他的身份转变得太快，着急之下小柒潜意识把他当做了以前的那个人类幼崽。她下意识收住了力气，就是害怕把他甩飞出去。

小柒收了力，温简又是全力留住她，拉扯的结果显而易见。

实在挣扎不过，小柒放弃了，任他拉着自己的手，她鼓起脸瞪他：“你干嘛不放开我？”不知怎么的，她又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人族话本。

她记得话本里不是这样写的。

话本的女主角每次和男主角发生矛盾的时候都会跑出去，男主角又会因为被各种事缠住脱不开身，只能目送着女主角的离去，然后两人因此生出隔阂。

隔阂期间又会冒出很多配角或者事端，为两人间的感情增添波折。

很可惜，这样的情节不适用于温简和小柒。

温简将她拉回自己身侧，低头凑近她立起的耳朵：“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想大概率是有什么误会。既然是误会，那当然不能放你离开。不然你又胡思乱想生闷气怎么办？”

被温简的气息弄得痒痒的，她的耳朵微微颤着，又瞪他一眼，小柒用另一只手去挠耳朵：“我才不会！”

“嗯，你不会，”温简面不改色地接过她的话，“这不过是我的借口，我只是单纯地不想让你离开我身边。”

即使已经回归法则一位，小柒还是抵不住温简的直白。不过现在的她明显有了长进，除了红的异样耳尖，至少脸上看不出有害羞的意思。

“真拿你没办法。”她侧头半倚在了温简身上，面前人看不到的身后，仅剩下的那条狐狸尾巴晃出了愉悦的弧度。

温简含笑望着她，轻轻点头：“嗯。”

被温简这么一打岔，小柒甚至都忘了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不高兴，她只觉得自己都快冒气了。

“咳！温简、小柒大人，注意点场合。”

温家人还在场，城墙上还有不少五宗的高层和戍城的兵士，他们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才推人出来制止他们。

而温若随就是那个被推出来的倒霉鬼。

看着面前的两“人”，温若随脸上笑嘻嘻的，心里却在暗暗叫苦。背后一阵恶寒，很好，他已经看到小柒不带一点温度的眼神了。

小柒本就不在意人类的看法。而温简在回归法则之位后，心态也有了变化，对于旁人的眼光也没那么在意了。

众目睽睽之下，处在目光中心的他们看不出有半点不好意思。

温简淡然浅笑，将小柒挡在了身后：“抱歉，让你们久等了。”虽然不知道小柒是为什么不高兴，但让她离人族远一点总不会错。

“想必你们有很多问题。”说完后温简闭上了嘴，他在等他们提问。

不对，确实有什么不一样了。这次就连温若随他们也不能自欺欺人了。等人站在面前了他们才真正看出，眼前的温简确实不同了。

城上与温简最亲近的无疑是温家人和李思恒，他们也很想像以前那样心无芥蒂地与他相处。可看着如今的温简，他们的眼神尽是复杂。

即使温简看着他们的眼神依旧温柔，但那股若有若无的疏离感不是他们的错觉。

“温简？”想起他刚刚自称“法则”的话，温若随不确定地问道，“你是温简吗？”

“我是，”温家小辈们的那口气还没松下来，就听见温简继续说道，“但不全是。”

“我现在用着‘温简’的躯壳，从这点来说，我还是温家的温简。只是这躯壳里的灵魂已经不同了，所以我不全是‘温简’。”

“简儿？”

“所以现在的你是谁？”

温家的长辈出面了，无论是阅历亦或是修为，他们都远超小辈们一大截，因此他们比小辈们更能看清眼前人的不同。

先不论合体以下的人，在合体以上的人眼中，突然出现的温简和小柒就像是两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

生灵一旦有了修为，就连呼吸都是在吸收天地灵气，这点对人或兽来说都一样。修为越高，吸收的灵气量越多。只有不具灵根的凡人才一点灵气都吸收不了的。

从温简和小柒出现到现在，周围的灵气一直在他们身边飘荡，却完全没有进入他们体内的意向。这样看来不是凡人是什么。

可小柒非人的双耳和尾巴不是他们错看，温简一指退魔也不是他们的幻觉。

更令他们心惊的是，以温简和小柒现在的容貌，随便拎出去回头率不说百分百，至少不会下百分之八十。

可事实是，如果不一直盯着这两人，他们转身就会忘记两人的相貌和存在。

这种变化已经不是“奇遇”两个字就能糊弄过去了。

温简自称“秩序法则”，可“法则”是什么，如今世上知道的存在寥寥无几。

温简并不介意他们一而再质疑自己的身份，他耐心开口向众人解释：“我是司掌秩序的法则。”

温简的声音并不大，却精准地出现在这世间所有生灵的耳边，包括远在魔城下的四凶。

第180章 秩序的自证

他朝旁偏开了半个身位，露出了身后的小柒：“小柒是司掌火的法则，还有方才蜃头上的那位，是司掌智慧的法则、白泽。”

现在的修道体系中并没有神明的概念，不过温简想起了一个很贴合他们身份的词：“我们可以算是你们口中的‘天道’。”

“天道？！”

一阵惊呼后，城上鸦雀无声，众人看向温简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温衡上前拍了拍他的肩，目光中有着作为父亲的疼惜和悲伤：“没关系、简儿，为父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癔症。”

终是他们对温简的期望太高，才把他逼成这副模样。都幻想自己是天道了，这是病得不轻啊。

魔潮中温家人一直全力护着神农谷的鱼玉瑶，就是为了向神农谷讨一个人情。温衡已经在盘算能不能利用这段人情去请神农谷谷主出手了。

对现在的温简来说，看穿人心已经是轻而易举的事，他自然知道温衡在想什么。

他也明白，温家人是真的在担心他。

脸上的表情越发柔和，温简尽力收起了神魂中无意散发出的淡漠。

没有白费口舌去解释，温简忽然抬手指向苍穹中的太阳：“今天将会是西升东落。”

收起手，他看向众人问道：“诸位愿不愿意陪我等上一等？”

众人还在面面相觑，就见温简忽然掀袍、席地而坐。他甚至将自己后面的衣袍垫在地上，然后拍了拍袍面，示意小柒也坐。

“想必与魔族争斗了这么久，大家都累了吧。诸位请放心，魔族暂时不会攻来，现在大可安排修士们休息。”

太阳打西边出来？真是天方夜谭，温简一定是疯了。

可见温简一副不慌不忙的淡定模样，城上人莫名生出“陪他胡闹一下也不是不行”的念头。

温衡向身边的温宁使了个眼色，温宁明白家主的意思，转身下城安排温家军的休息事宜。连温家都这么做了，李思恒当然也不会客气，连忙去交代天符阁弟子好好放松。

都过了这么久了，李思恒也想通了。他是第一个来到温简面前、学着他的模样掀袍坐下的人。

“我算过你还有小柒，”李思恒的语气听着有些挫败，“可是什么都算不出来，还差点被反噬。”这可是他当符修以来第一次算不出东西。

“然后我就想通了。真是当阁主当久了，做什么都要顾虑这顾虑那的，都变得跟老头子一样了，”李思恒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坛子酒，仰头就往自己嘴里灌，“以前我是最讨厌老头子这副样子的，活的一点都不自在。”

温简眼中有了淡淡的讶意，他已经知道李思恒要说什么了。

“温简，你说过你是温简是吧？”

见温简点头，李思恒“呼”地松了一口气：“行，我信你。管你是天道还是法则，只要你一天是温简，就一天是我徒弟。”

“你口里面的‘四凶’和‘魔气’是怎么回事？仔细跟我说说。”

李思恒不仅是一个符修，更是一宗宗主，他所做的所有决定都代表着天符阁的意志。

温简到底是天道还是强大的非人之物，这点现在还不好说，但既然李思恒说信他，就是不介意他的身份。

换作是以前的温简，如果一个极其强大的存在突然跑到他面前，对他说他是“天道”，他估计也会觉得这是个脑子不好的大能。

脑子不好的人最是危险，因为他们的行为是不可控的。今天他许会臆想自己是你的朋友，但明天他就有可能变成你的敌人。

所以李思恒此举下了多大的决心可想而知。

看着这样的李思恒，温简突然生出了玩心：“你就不怕我是真的换上了癔症，过几日发疯屠了整个天符阁？”

李思恒放下酒瓶，无奈瞅他：“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听到你开玩笑，不过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就是了。”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第一个挡在天符阁面前。”

“现在的你，不见的拦得住我。”

“那我也没办法了，”李思恒耸耸肩，“我已经尽力了。”

虽然和李思恒接触不多，但温简也算得上是了解他。李思恒生性豁达，人看着不着调，却意外地心系苍生。

另外一点，他看重感情，温简是他认定的徒弟。他这个做师父的不相信弟子，还有谁会相信他。

出于种种思量，李思恒最终决定赌一把。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跟着未知的发展走，想想就激动。

温简并不意外他会相信自己，只是意外他这么快就相信了自己。明明他的自证还没开始。

李思恒还在等温简给他解释四凶的事，却不曾想听到了他的一声“师父”。

一时间他怔愣在地，直到听到小柒的笑声才回过神，假装淡定地应了一声。

“嗯。”

不止是李思恒，处理好温家的事后，温若随他们也来到了温简附近盘膝坐下。就连黑戎也在，他就乖巧守在温幸身侧。

虽然温简是有地方变了，可他们还是相信温简还是那个温简，是那个少年老成的族弟。

不远处正安排着事宜的温家长辈们看见了这一幕，眼中皆是欣慰。

“在解释四凶的事之前，我觉得有一件事须得告诉你们。”

李思恒下意识接话：“什么？”

“这世上没有仙路，修道升仙一说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无论修士达到了什么修为，最后只有气散天地的结局。”

温简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不仅是樛木城上的人，这方世界所有修道者都因他的话止住了手上的动作。

“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地面上的所有修士都感知到，头上的太阳奇异地向东方移动了一点。

刹那间，樛木城中出现死一般的沉寂。明明满城是人，却没有半点声音，就连四周的鸟兽都奇异地静了音。

如果他们没记错，现在是正午时分。太阳东升西落，正午之后应是向西行。虽然太阳移动的距离只有那么一点，但那绝不是他们的错觉。

城上的人身体僵硬，明明是酷热的天，他们却觉得背脊发寒。脑袋一颤一颤地移向温简，目光尽是惊惧。

“放心，明天就会恢复原样。”明明亲历的这般异象，可温简依旧淡然，他甚至连笑容都没有变化，仿佛这般异象是他造成的。

不对，就是他造成的。

小柒等的无聊，她倾身趴在了温简的腿上，正让他给自己梳毛。

众人似乎被吓住了，太阳东落的幅度越来越大，城上却久久没有人开口。

“秩序在某种意义上也被称为规则，我只是稍稍改变了今天的‘规则’。如何，现在能相信我的身份了？”

小柒瞥了眼呆成石像的人类，朝空中挥了挥手。

霎时间晴天霹雳，金紫色的天雷落下，就砸在城外的空地。

她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温简：“干嘛那么麻烦，你叫我一声不就好了，还要等那么久。”

小柒降下的雷气息与普通的雷完全不同，紫中蕴金、且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只要是修道者，对这雷都不会陌生。这是渡劫的天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