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晗他们自然认识，但羲晗身后的狐女。如果不是刚才亲眼见到她化形，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她是阿蛮。

阿蛮不喜人类九人很早就已经察觉，甘愿化成自己最讨厌的模样，想必怀中的东西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眼前的姑娘身着宽大的素衣，雪发蓝眸、面容绝美。桴澐的人形与阿蛮有五分相似，但相较之下，桴澐更为灵动，阿蛮则更为沉稳。

而两人最大的不同便是眼神，阿蛮看他们的眼中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寒。

望着眼前的狐女，钦明又一次出了神。阿蛮是她的亲眷，那她们的人形会不会有相像之处？不，那位大人毛色淡金，瞳色也不是这般深的蓝...

他虽然已经从穷奇的桎梏中脱离，但百年的惑语终究还是影响了他。

“喂喂喂，我也在呢！”零露打断了钦明的思绪，从深古身后探出了头。

“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

来人不止三数，三人身后跟着数十生灵，其中有人亦有兽，阿蛮甚至看到了一只八尾的狐狸，那是青丘狐族的旁支。这么大的仗势，说他们只是无意路过恐怕无人敢信。

想到阿蛮怀中的储神石，羲晗跨前一步、挡在了她身前。

阿蛮也觉得他们是冲着储神石而来，稍稍躬身将怀中的光团护得更紧，她侧过头观察着去路。

她虽不惧和深古几人打，但怀中之物不能再有闪失。

“这话应该是我们问你，”零露歪着脑袋，脸上带着不解，“这里可是葬神之地，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葬神之地？”

羲晗闻言一愣，余光看向阿蛮，却见她也是摇头。

见一人一狐这副表情，零露吃惊：“原来你们不知道？剩下的几位大人没有告诉你们么？”

连接鸿蒙和此世原本的通道因为盘古的陨落崩坏，新的通道落在了他陨落之地附近。

储神石崩坏后，法则的神魂失了躯体的限制，看似消散在天地之间，实际上是回到通道附近，然后从这里离开。

而在回归的途中，神魂溢出的伟力破坏了空间的平衡，由此触发了这方世界的保护机制。

保护机制的运行原理与白泽打开的秘境有些相似，都是将法则的力量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

不同的是，白泽的秘境被他隐藏了起来，暂时无法出入。而在这里，有形之物可以随意进出。

盘古并没有预料到今时之事，但他本就是谨慎的性子，以防万一、他在创世最初为此间添入了空间式的“保护膜”。

一旦此间出现无法承受的伟力，“结界”就会自发张开，将伟力存在“保护膜”中，然后慢慢消化，让它流转成为天地的养料。

白泽、庚辰和其他法则陨落时，盘古还在，他是此界之父。有他在，这方世界的平衡就不会崩塌。

可后来，盘古也“死”了，此界的保护机制被触发，于是就有了这个奇异的空间。

因着这里留存的是法则们陨落遗下的神力，所以被四兽戏称为“葬神之地”。

这些事凡灵自然不会知道，深古他们也是被穷奇告知。

虽然心已堕魔，但无论是人是兽、都用着法则们教授的修习功法。这里气息强大而纯净，最是适合凡灵修炼。

顺带一提，四兽被困的东方泽林离这里并不远。这样看，深古他们出现在这里确实不奇怪。

不过他们这次确实不是来修炼的。

“我们收到了手下人的传信，说是青龙找到了什么宝贝，可能对我们不利，”说起青龙，零露明显不以为意，“说实话，我们原本是不在意青龙找到了什么，毕竟他无非就是那点小家子气的心思。”

话音落下，她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直到我们听说那东西是‘储神石’。”

“刚才发生的事我们都看到了，阿蛮那么着急、甚至甘愿化作人身去接它，最后还把东西护的这么紧，看来消息没有错。”

深古沉默着抽出了自己的武器，那是一把三尺长的骨剑，外形奇特、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钦明眸中也闪着势在必得的寒光。

零露朱唇再启，声音悦耳似铃：“阿蛮，把东西交出来吧。”

“呼——”狐火在她周身燃起，幽蓝色的光照在她脸上，似上了一层冷霜：“有些梦，还是等长眠的时候再做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天雷现在还没降下，但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会放过。掌心凭空燃起火焰，她甩手将狐火扔向深古一众。

在阿蛮手中微小的火苗一离她手便成滔天火浪，蓝色的火墙带着摄人的气势逼近，钦明见状朝身后高喝：“散！”

“走！”阿蛮的轻语在羲晗耳边响起，等他回头时，阿蛮已经跑没了踪影。

狐火逼近，他们已经感受到了灼热。后方的兽族已经逃散，场中只剩下深古、钦明和零露三人。

深古不慌不忙扬起手中的骨剑，轻轻挥下、火墙从中裂开，完美避开了三人。

第160章 后来之事（11）

这剑取梼杌的骨头制成，说是现世最锋利的武器也不为过。他亲眼见着饕餮生生咬断梼杌的肋骨，然后将它削成现在这副模样。

初拿在手时，他心底还有些抵触，但习惯过后便只觉得趁手。

狐火掠过三人，径直扑向他们身后的树林。木植遇火即燃，火势顿时变得更大。

避过狐火后，三人面前早就不见阿蛮和羲晗的身影。

零露瞳孔微缩，语气很是惊奇：“居然跑了？那个阿蛮？”

“他们跑不掉的。”

“水族留下灭火，旬芒去周围找到少英几个，告诉他们‘储神石在羲晗和阿蛮手上’，其他的跟我追。”

“是——”

在看见深古一众后，阿蛮就察觉到他们已经被深古的人包围了。想来她和青龙交手的时候，他们已经在附近了。

狐族引以为豪的嗅觉在这里几近失灵，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万幸的是，这种特殊不是针对阿蛮一个。在这葬神之地，兽族的感官和人类的感知都会被削弱。多亏这样，加大了深古他们的搜寻难度。

因着法则伟力的缘故，葬神地中地形异变，就算阿蛮曾经来过这里也认不出它原来的模样。

她抱着储神石一路疾驰，羲晗被吊在后面，几乎跟不上她的速度。

一路上，阿蛮将感官提到极致。一旦听到附近传出异响，她便马上变更方向。羲晗无奈见着她一次又一次改向，苦不敢言。

终于阿蛮意识到了她还有一个同伴，嫌弃地看向身后，她用一条尾巴圈住了他、将他拉到身边放下。

兽族的方向感比人族强，所以这一路都是阿蛮在辨认方向。据刚刚那个人类女人所说，四凶的牢笼就在附近，她得谨慎再谨慎，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葬神地的范围比阿蛮想象中还要大，她明明是沿着一个方向跑，可将近半个月过去了，她依旧没有看到尽头。

这让她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跑错方向了。

羲晗根据星斗的位置大致辨认了一下方位，确认阿蛮没有跑错，一人一狐这才继续前行。

在这场追捕游戏过去不知第几个十天时，阿蛮的心中突然传来悸动。她猛然停在原地，呆呆抬头望着某个方向。

羲晗正疑惑她为什么不跑了，只见她又换了方位，整只狐像失了魂一样怔怔向那个方向走去。

“阿蛮？你去哪儿？”怕附近有四兽的人，羲晗压低了声音唤她，可她却像是没听到一样，无视他继续往前。

阿蛮的样子很不对劲，羲晗连忙跟了过去。

翻越重重深林，他们终于看到了类似尽头的地方。多日藏身密林中，羲晗本做好了被光灼眼的准备，却在看到尽头后惊愣在地。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更深的黑暗。

阿蛮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半步开外是不见尽头的深渊，放眼望去、这片黑暗没有边界。

深渊中漫出的气息熟悉又温暖，一只蜷缩在八尾之下、保护某物的那条尾巴猛烈颤抖着，她的泪止不住涌出。

阿蛮知道这是哪里了。

储神石凝创造之力而成，其中又储着法则的神魂。即使只是容器，它的威力也不是凡物能比。所以在神魂被逼走、储神石崩坏时，它产生了灭地的威能。

这就是眼前深渊的来历，这里才是真正的葬神之地。

惊愕之后，羲晗也反应过来。怀中的残骨在他看见这片黑暗时就开始发烫，他抬手捂住前襟，两膝“咚”地砸倒在地、随阿蛮一起跪着。

他们一个罪人、一个帮凶，自知没有资格吊唁已经回归鸿蒙的诸位存在。但他们太久没有感受过诸位大人的气息了，乍一遇见，思念的凶潮猛烈得让他们发疼。

惟有今日、惟有此刻，阿蛮和羲晗诚心希望诸位大人不要责怪他们。

“我记得前面是...”

模糊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从林中响起，羲晗猝然惊醒，转过头看向天际。黑压压的影子正从那边赶来，他一把拉起阿蛮遁入林中。

“他们来了，快走！”

“相逢”不过片刻又要分离，阿蛮心中的不甘与愤怒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她甩开了羲晗的手与他并肩，眸中的悲戚变成了决绝。无论如何她都会保住这块储神石，她一定要让母亲重临这方世界。

再次感受到庚辰的气息，羲晗脑中一直模糊不清的念头终于成型，他想通自己要做什么了。

凡灵力量低微，无法和法则抗衡，他穷尽此生都无法“杀死”四凶。可庚辰大人的仇必须报，既然杀不了四凶，他就杀恩将仇报的那群人。

连同他自己在内，最初的十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就在羲晗和阿蛮离开不久，深古一众的身影出现在两人刚刚的位置。

俯首了望着深不见底的黑渊，领首的五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大人，他们跑了。”

“我知道，”深古凝眸望着渊底，不知道在想什么，“你们继续追。”

“那你呢？”零露隐隐察觉到了他想做什么。

“我很快追上、很快。”后两个字咬字很轻，似乎连他自己都不确定。

零露不放心他一个人，刚想开口却被钦明拦下。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深古的肩，轻声嘱咐他：“万事小心。”

闻言深古轻轻点头，回声浅淡：“谢谢。”

不再多说，钦明拉走了满脸担忧的零露，招呼身后一众继续找人。少英和灵均不知道深古要做什么，但见钦明都不拦他，于是放下心跟着大队一起离开。

等众人走远，深古没有犹豫，迈腿一跃而下、坠入深渊之中。

深古也感受到了深渊中法则的气息，但他不是为了这个。虽然短暂，但空间的力量真实在他体内存在过。

就算后来经脉被小柒的天火焚尽，他的修为毁于一旦，但依旧抹灭不了他连通过空间伟力这一事实。

四兽中饕餮最喜欢深古，可没了力量的深古不符合他的“审美”，让他就这么放弃深古、他又觉得可惜。于是饕餮亲自下场，将自己的力量“赠与”深古。

饕餮的恶是“永无止境的贪欲”，融入了他的力量，深古如今拥有了“化他为己”的能力。

他在这深渊之下感受到了空间的气息，不是牢笼的那种“死气”，那股气息是“活的”。

时间在黑暗中失真地流逝，不知过去了多久，深古的双脚终于触碰到了实物。

从袖中掏出夜明珠，看清眼前景象的时候，淡然如他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副尸骸，尸体的主人生前体型庞大，光是胸骨就比深古还高。

纵身飞到尸骸的上方，他看清了尸骸原本的模样。

上身白骨有几处破碎，但依稀能看出来是个人。下身的骨头消失了一半，可这骨头的走向一定不是人的双腿。深古敛眸静思、是伏羲。

将力量汇聚双眼，他看到无数银光包裹在这具残骨之上，阻止着它的消散。

那是空间的法则。

这坑是盘古的躯体造成的，他用最后的意志保住了伏羲的躯体，让它没那么快散化。而这一切不是为了伏羲，是为了还留在这里的女娲。

伏羲和女娲两体却共生，只要伏羲还有气息留在这里，女娲就没那么快消亡。

可惜他们也没料到，伏羲不在后女娲会那么决绝地作出选择。

深古安静地浮在半空，无声凝望着伏羲的尸骨。

黑暗中不知日月流逝，直到深古生出疲意，他才结束这场沉思。

飞到伏羲的身侧，他拔剑砍下了伏羲的尾指收入怀中，而后撩衣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做完一切后，他没有留恋、转身离去。

体内饕餮的力量在叫嚣着“饿”，但深古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掠取这里的空间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