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讲你的故事吧，到克什吾尔还要好几天呢。”

扎普桑吉说道，又跪了下去，朝着路的前方拜了一拜。

安警官跟在扎普桑吉后面，看着他和达娃卓玛一步一个脚印虔诚的朝拜，就像看着两位痴愚的阿尔兹海默症患者在做一些繁琐又让人不理解的垃圾事。

可是世界不也正因为这些痴愚的人而多样吗？

于是安警官选择跟在身后保持沉默……他着急也没用，克什吾尔他自己进不去。

“如果你觉得无聊也可以加入我们，朝圣的路不会拒绝任何一个内心虔诚的人。”扎普桑吉爬起来往前走了三步又说。

昨夜凉飕飕的夜晚，安警官和扎普桑吉以及他的女儿勉强在小帐篷里挤了一宿。

翌日大早，安警官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小镇上买一顶帐篷和必要的一些食物及装备。

他即将加入这趟漫长的朝圣之旅，吃穿住是必须要解决的。

而扎普桑吉也并没有因为安警官的中途加入而取消自己的原计划。

他们继续漫长而枯燥的朝拜，三步一跪。

“我说话不会干扰朝圣吗？会不会影响到你们？这之间会不会有忌讳？”

安警官像个求知欲旺盛的小孩一连三个问题抛出，一时间扎普桑吉也没想好该先回答哪一个。

于是，他回头喊着自己女儿。

“卓玛，你老师经常背诵的那首「简单的房子」怎么背的来着？”

“阿爸，那不叫「简单的房子」，那叫《陋室铭》！”达娃卓玛用奶声奶气的声音回应自己父亲，随后这个五岁的小女娃开始了背诵。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

“看吧。”

扎普桑吉又是以相当自豪的语气炫耀道，甚至还特地回头去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安警官。

“连小孩子都懂得道理你一个大人却不懂。只要我心中有信仰，你的几句话如何撼动得了我？”

“行吧。”安警官彻底被折服了。

在这条充满着信仰的道路上，他的社交牛叉一点也不管用，甚至可以被虔诚的敬畏心摁在地上疯狂碾压。

他松了松背包的束缚带，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他不想说着说着让自己喘不过来气。

“我和小鱼儿认识是在十年前，那年也刚好是我觉醒进入真实世界的关键一年。”

“警校毕业后我就是个普通本科生，那段时间公安联考也还没开始，我一度陷入迷茫，未来于我而言就是一片空白。”

“为了维持生计我只好去打工，结果厂子包吃不包住，我就在旁边的小区租了一个单间公寓。”

朝圣的路相当安静，扎普桑吉和达娃卓玛专心的三步一跪下，静静聆听属于安平的故事。

“那几天厂子里新来了一批订单，所有的工人加班加点的生产，连续加班三天，终于在截止日期前顺利完工。

凌晨一点多钟，我回到出租屋，

你应该没见过城市里的那种老小区，全是排子楼，楼梯很宽，但上到楼层后过道却很窄。

而且住户们还都喜欢把洗干净的衣服挂在过道里晾晒，这让本就不宽的走廊显得愈发拥挤。

我住在顶楼六层，这一层只有两户人家。”

“另一户就是你的小鱼儿？”扎普桑吉听着开口问道。

“嗯。”

“该不会是娇嗔邻居爱上我的戏码吧。”

安警官突然害羞起来，红着脸点了点头。

“也没有这么直接，虽然住在同一层，其实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我知道这一层还有其他人住完全是因为她会把洗好的衣服挂在楼道上。”

“这么听起来的话……安叔叔，你好像一个变态呀，小鱼儿姐姐不知道有其他男人住在这一层吗？”

“大人说话小孩纸别插嘴！”扎普桑吉呵斥一句。

安警官挠挠后脑勺。

“可能是警校毕业比较谨慎的缘故吧，我一般不会将自己的信息暴露在外面。下班后回到家我都是倒头就睡，灯都不开，想被发现也很难，除非她偷偷在我房间安装了监控。”

“你的女主角好像还没有登场。”

扎普桑吉已经有些期待后面的故事，催促道。

安警官继续往下讲。

“那晚凌晨一点多钟，下班回家后看见她房门没关，屋子里没开灯，我想着也就顺手的事帮她把门关了。”

“然后呢？”

“然后就是当我回过头正要回自己家时，一个穿着睡衣，头发湿漉漉盘在头顶的小姑娘抱着快递盒出现在我身后，她看了看自己被关上的房门，然后又呆呆的望着我。”

安警官说着抿了一下嘴唇，轻咬着渐渐扬起的嘴角。

“我至今都记得她当时瞪我的眼神，就像一只兔子，而我手贱抢走了她的胡萝卜。”

……

——“喂！你这人手怎么这么贱啊，我就去拿个快递你关我门干嘛？”

“不管是做什么，出门记得把门带上，你这样很容易被坏人盯上的。”

——“大半夜穿成这样站在别人家门口，我看你就是坏人吧。”

“我不是，我住你隔壁，身上脏是因为现在才下班。”

——“呵！本姑娘在这住了两个月还从来没见过六楼有其他人。告诉你啊，我可是跆拳道黑带，老爹还是公安局的，不想进局子的话就赶紧滚，不然我下手可是没轻重的，却胳膊少腿了本姑娘才不给你医药费。”

“嗯，你开心就好，我先回家了，以后出门记得把门关上。”

——“等等！你！不准走！！”

“我现在真的很累没功夫和你玩，我需要休息。”

——“不行，我我我……我没带钥匙，手机也没带……”

……

“你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扎普桑吉坐在路边，吃着泡面和压缩饼干。

“没有，当晚打了开锁公司的电话。”

“然后你就回家把人家小姑娘晾在屋外？”扎普桑吉震惊中透着一股好奇，这居然是一个男人能做出来的事。

“差不多，我确实是先回屋子了。”

“你不应该在外面陪着她一起等开锁的人来吗？毕竟是你做错了事。”

“她和我一起回的。”

“啊？”扎普桑吉更震惊了，“一个年轻小姑娘就这么去你家了？她就不害怕……”

“我本来不同意的，她非要。可能是看见床头柜上我警校时的照片吧，她对我比较放心。”安警官说，“你也别想歪了，当天晚上什么也没发生。”

……

——“原来你是警校毕业的呀，以后也想做警察吗？我可以让我爸爸提携你哦。”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安平，谢谢好意，不过我可以靠自己。”

——“安平……平安，连名字都这么适合当警察。行吧，反正我也只是说说，你刚关了我家门让我回不去家，我才不会帮你呢。”

“你叫什么？”

——“恩……就叫我小鱼儿吧。”

……

“后来呢？”扎普桑吉愈发好奇。

“后来就是她说她饿了，要我给她做饭。其实我不怎么会做饭，会做的简单家常菜也只能说是勉强能吃。那晚我炒了西红柿鸡蛋和土豆丝，她越吃越上瘾，吃饱后就霸占了我的床，倒头就睡。”

“你似乎有点不解风情了，你的小鱼儿应该挺喜欢你的。”

“没有的事。”安警官摇了摇头说，“开锁的来了后我就把她叫醒了，走之前她还让我以后不要再手贱关别人的门，骂了我十分钟，很难听。”

“就这么结束了？”

“差不多吧，当时虽然年轻，可也不是所有年轻人的感情都要轰轰烈烈，有的人生活虽然平淡却也能充实的过完每一天。”

安警官吃完压缩饼干，喝一口矿泉水。

“后来她每天都要来我家蹭饭，我的厨艺也是在那段时间慢慢好起来的。日复一日，然后就莫名其妙的好上了。再后来我们去了帕米尔高原……”

安警官神情哀伤，没再继续说下去。

扎普桑吉心领神会，小鱼儿大概就是死在了帕米尔高原。

有可能正是小鱼儿的死激发了安警官让他觉醒。

那晚他一定很痛苦吧。

获许这也是安警官不害怕高反的原因？

扎普桑吉拍拍手站起来，将沾满饼干渣的双手在裤子上擦干净。

“行了就说这些吧，留着故事等我们到克什吾尔了再听，现在还要赶路呢，你可别影响我和我女儿朝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