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

新年刚过。

今年好像特别的冷。

刘协望着不远处的城墙，看起来有些落寞。

“陛下，下雪了。”曹节将披风搭在刘协的肩膀上，而后将自己的毛皮领子也裹得紧了一些，乖巧的站立在刘协身后半步左右，像极了一位皇后。

眼中的刘协，今天仿佛有些与往日不同，虽然看起来还是暮气沉沉，但是一眼望去却又如同焕发新生一般，好似充满了希望。

“陛下今日可是有什么喜事？”

自从伏皇后被父亲所杀，曹节在后宫中日渐得势，其他的妃子们都对她畏惧三分，生怕一有不称曹节如意，她们的家族就会被自己株连。

或许，这就是有一个强势外戚做后盾的好处吧。

可是这强势的外戚，却是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

虽然自己日夜陪伴在皇帝身边，但是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外戚，所以皇帝也从未真心对待过自己，哪怕如今自己已有身孕。

面对着凛冽的寒风，刘协此刻却不觉寒意，曹操今日在大殿之上发疯般的咆哮，对他来说，那个消息，却如同天籁一般，鼓舞人心。

兴奋的他到了此时居然还全无睡意，只想找个人分享一下心中的爽快。

可是董妃、伏皇后的下场还历历在目，后宫之中几乎无人可以倾诉，只得在这寒风之中与天地交心。

“陛下。”曹节又轻唤了一声。

刘协这才回过神来，感觉到身后有人，又是一阵香风扑鼻而来。

是哪个妃子如此大胆，在眼下的时节，还会来体恤自己。

回头望时，才发现是曹操的次女，曹节。

本是春风满面的皇帝，见到自己突然拉下脸来，曹节也不气恼，自己父亲在朝堂之上的所作所为，她有所耳闻；而父亲在后宫之中的横行霸道，她更是曾亲眼所见。

蛮横，专权。

这是所有人对父亲的评价，包括她自己。

所以她不会怪皇帝对自己的态度如此冷漠，既然嫁为人妇，哪怕是再冷眼相待，她依旧热忱以待，毕竟要温暖一颗冰冷的心，远不是加一件披风这么简单。

“是你啊。”刘协有些意兴阑珊的看着曹节，愉快的心情在此刻被收拢进心底深处，尽量不让曹节看到。

哪怕夜夜同床，可她毕竟是曹操的女儿，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陛下，外面凉了，回屋去吧。”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毕竟是女子，哪有不会委屈的时候。

生不逢时吧，她心里默默的想着。

晶莹的泪滴，居然就这样莫名其妙的顺着俏丽的脸颊滑落而去，正巧，遇上了一片雪花，它们居然在寒风中结合在一起，随风摇曳，散落在一处墙角，被大地融化。

“你可知道朕今日为何辗转难眠？”

难得的，刘协今日居然有了想和曹节说说话的念想。

此时心中的快意，正是曹操的心结，既然你是曹操的女儿，与你分享朕的快意，让你传话给你的父亲，想象着你父亲那暴跳如雷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朕心中无比舒爽！

难得！

皇帝愿意于她多说说话，曹节满心欢喜。

“陛下可是有什么心事？”曹节关心的问道，不知皇帝心思的她，也从方才以为皇帝是有什么喜事转变成了现在以为皇帝有所担忧的心事。

“曹操今日在大殿之上大发雷霆，几次三番想要拔剑，却都按耐住了冲动，只敢咆哮朝堂，你可知是什么事情？”

虽然皇帝是微笑着看着曹节问话，言语间的嘲讽冷意却使得曹节心中胆寒。

“请皇上恕罪，妾委实不知。”胆战心惊的曹节连忙下跪，哪怕以她的身份并不用如此，哪怕廊道上遍布都是曹家的侍从。

看着跪倒在地，匍匐着的曹节，不知怎地，刘协居然眼中幻化成了曹操的模样，咬牙切齿的说道：“因为刘皇叔上表自封汉中王，哈哈哈，刘皇叔已经光复数个州郡，攻入许都指日可待，匡扶汉室。我刘协在这深宫之中无能为力，然而天不绝汉，皇叔刘备已经有了与曹贼一较高下的实力！”

说话间，刘协愈发的兴奋，声音越发的洪亮，好似要把自己的这份喜悦吼得满城皆知，吼得天下皆知！

“陛下，慎言！”

担忧刘协的话被传到父亲耳中，曹节也不顾什么礼仪，急忙将刘协的嘴巴遮了起来，还轻声说道：“陛下，周围都是我父亲的耳目。”

曹节这逾矩的举动倒是让刘协吓得一激灵，这才记起，自己还是在深宫之中，还是在曹操的掌控之下。

刚刚升起的万丈豪情，顿时又如坠入冰窖之中，但是曹节的举动，也让刘协感到诧异。

“朕方才如此对她，她居然还替朕着想？”

而此时的曹节也顾不得其他了，急着将刘协连拉带扯的拉回了寝宫。

只是莫名的，曹节居然也为皇帝高兴，替他庆幸在朝野之外，有一位皇叔，心系社稷，将来的有一天还能勤王，匡扶汉室！

此时的她，真像一名皇后！

被曹节搀扶着的刘协，心中不忿，却也不得不小心谨慎起来，毕竟他也不再是那年在田场围猎时的青春少年了。

渐渐贴上了成熟和内敛的标签，这也正是曹操对他越来越不放心，越来越暴躁的原因吧。

卧房之内，曹节听着刘协的诉说，替他高兴，但是脆弱的心灵中又有些悲凉，皇帝当成这般，是多么悲哀。

离乱人，不如太平犬。

皇帝且如此，平民百姓又该如何！

战争无非就是政治家为了达到自己目的的工具，曾经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亦是如此。

战争就是有钱人的游戏，只是这场游戏，需要用普通人的性命去填，去赌！

今夜，雪下得很大，掩盖了宫墙上的血迹，掩盖了官道旁的白骨，掩盖了如尘埃般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