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从那以后，雷霆军奶奶就去求了乡里的远亲，将雷霆军送了过去，继续读书。

于是，雷霆军又开始了下一段‘吃百家饭’的经历。

奶奶年纪大了，没有文化，身体又不好，没有一技之长，收入低微。

每天只能靠着辛苦的种田种菜，捡一些蘑菇和野菜，省吃俭用卖粮食卖菜，一分一厘的这样攒下来钱。

雷霆军小学的时候，学习成绩其实很好的。

他的班主任当时都说，这小子是个难得一见的好苗子，聪明，反应快，有天赋，若是他有个好一些的学习环境，将来肯定会有出息。

可惜啊，雷霆军这样的出身，哪里来的好的学习和生活环境呢。

他奶奶给他在乡里找的那个远亲，也是极其嫌贫爱富的。

雷霆军在他们家，只能住在靠近后院的一间杂物房里，房间很小，还堆满了杂物，就只能勉强摆得下一张一米二宽的硬板床。

可是对于雷霆军而言，能有这样的条件就已经够了。

至少，他不用再每天凌晨就爬起来，走上三四个小时的山路去学校。

在那个远亲家里，雷霆军虽然不用受那些大孩子的欺负，因为他那个时候已经完全懂得怎样保护自己。

而且随着年纪渐渐长大，雷霆军十岁后，身量拔高，力气变大，周身也渐渐有了一股孤狼一般不好惹的气质，已经没有别的孩子敢主动欺负他了。

只是，换了一个环境的雷霆军，却又有了新的麻烦。

每当奶奶把好不容易攒下的钱送过来时，雷霆军就能在远亲家里吃上几顿饱饭。

可是一到月底那几天，远亲家里那几个人，吃饭的时候就不爱叫雷霆军了。

有时候雷霆军回去晚了，他们就先吃了，也不给雷霆军留饭。

雷霆军便只能饿一晚上的肚子。

每个月里，雷霆军起码有十天，都在饿肚子。

开始每个月奶奶来乡里看雷霆军时，摸着他的头，问他过得好不好，学习怎么样？

雷霆军看着奶奶布满皱纹的慈祥的脸，却说不出自己正在饿肚子的话来。

因为雷霆军知道，他说了这样的话，奶奶回去就会更节衣缩食，更起早贪黑的干活，好把钱省下来给他当口粮。

雷霆军很害怕，他一想到那个电闪雷鸣狂风骤雨的夜晚，他听到他父母双双埋葬在深山里的消息，他怕，怕这样的事再次出现在奶奶的身上。

所以，他宁肯自己饿肚子，也不想要奶奶为了他吃饱饭，天不亮就进山去里挖野人参，采蘑菇。

所以，每次雷霆军只是懂事地笑着，对奶奶说，他过得很好，读书也很认真。

只有这样说，奶奶才能放心的回去。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大约小半年。

半年后，雷霆军意识到，他不能这样忍受下去。

就跟叔叔家那边同村里的孩子一样他，他受了欺负不吭声，反而被对方倒打一耙。

所以这次，雷霆军决定自己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

等到了月底，他放学回家，看到远亲家几口人照样跟以前一样，早早就吃完了饭，故意不给他留饭。

雷霆军什么也没说，回到杂货间里去做完了作业。

只是到了晚上，他就到厨房里去，翻开柜子，找出远亲家藏在柜子里的馒头和咸菜。

囫囵吃枣吃下去，然后再灌两杯白开水，也能勉强不挨饿。

但刚开始一两个月还没事，时间一场，那远亲家就不乐意了。

非说雷霆军是小偷，偷了家里的东西，非要雷霆军还回来不可。

十来岁的雷霆军百口莫辩，却也明白，这都不过是远亲找个借口想多要钱罢了。

他一声冷笑。

小小年纪的雷霆军，这个时候，就已经见识了各种各样卑劣贪婪的人性。

在奶奶闻讯找上乡里来时，雷霆军什么都没解释，带着奶奶回了村里。

无论奶奶怎么问他，到底有没有偷东西，雷霆军都闭口不言，沉默以对。

最后奶奶没法，只得望着天，抹着眼泪，深深地叹息了一句：“我的孙儿命苦啊。”

但好在，那个时候，雷霆军已经读到了小学六年级，还剩最后一学期就小学毕业了。

他楞是咬着牙，每天凌晨三点半就起床，每天赶两三个小时的山路，去学校上学。

渐渐地，雷霆军的脚步越来越快，他可以四点钟再起来，跑步两小时去学校。

最后，他甚至可以五点半再起来，跑步一个半小时到达学校。

就在那半年里，雷霆军的身高蹭蹭地往上窜，明显比同年级的男学生们，都高出了大半个头。

后来继续在乡里念初中，已经发育成一个少年的雷霆军，更是不需要借宿在任何不欢迎他的亲戚家里，每天就凭借着自己的双脚，徒步走去学校。

就是那每天几个小时的不停来回奔跑，让雷霆军的个头像一棵茁壮成长大树一样，健壮结实起来。

雷霆军父亲是地道种地的村民，一米七出头不算高，母亲也只有不到一米六的身高，但他却愣是在自己后天的锻造下，长到了一米八五。

这种平凡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雷霆军读初三下学期那年。

他奶奶突然重病不起，雷霆军每天既要读书，又要照顾奶奶，家里又捉襟见肘，已经穷得都快没米下锅了。

雷霆军叔叔一家来看过一次，但雷霆军的婶子认为，他奶奶都这么大年纪了，没必要再花那冤枉钱去看病吃药，反正人都是会死的，还不如顺其自然算了。

听那话的意思就是，她是不同意出钱给老人看病的，生死有命，就这么着吧。

而雷霆军的叔叔又是个懦弱无能的，事事都听从媳妇的话，就算是自己老母亲病得快要死了，没钱看病吃药，等着他救济，他也不敢吭声。

雷霆军独自一个人撑起了那个家。在村里找人借钱，东拼西凑，总算是借到一笔钱，把奶奶从鬼门关抢救了回来。

只是，虽然奶奶的命捡了回来，但毕竟七十几岁的老年人了，大病一场过后，是再也没法下地干重活了。

就连走远一点的路，都得要人搀扶着。

而雷霆军若是还想继续念书的话，家里就得有收入才行。

奶奶倒下了，没有了收入来源，家里还欠了村里人一大笔钱。

于是雷霆军毅然决然，辍了学。

他不念书了，他不想让自己成为压垮奶奶身体的最后一根稻草。

既然不念书了，雷霆军也不能在家闲着。

况且，那时候国家已经开始改革开放。

时年十五岁的雷霆军，收拾了包袱，在奶奶的病床前邦邦磕了三个响头，对奶奶说：“奶，我出去闯荡挣钱了。等我挣了钱回来，把您的病医好，以后我会让您过好日子。”

奶奶只是默默流着眼泪，拉着孙子的手，摸着他那张才十五岁还是个青涩少年的脸，哽咽道：“奶奶苦了一辈子，好日子过不过已经不重要了。我的孙儿啊，是奶奶没用，拖累了你。你出去后，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奶奶不求别的，只求你能够平平安安回来。”

雷霆军红着眼眶，点点头，最后给奶奶磕了个头，提着包袱，转身离开了家。

十五岁的雷霆军，踏上了南下闯荡的路。

只是他没想到，两年后，等他带着钱回来，听到是奶奶已经病逝的噩耗。

‘哐当’一声。

火车和轨道发出一声震动，雷霆军睁开眼，醒了过来。

刚才，他竟不知不觉靠在过道眯了一会儿。

“雷霆军，你怎么了？”一道温柔的嗓音在旁边响起。

雷霆军抬起头，看见了纪挽眉满含关心的眼神。

傍晚的橘红色晚霞霞光，投进火车的窗户，照映在纪挽眉美丽的面庞上，让她看起来是那般圣洁，纯净，温柔。

就像一抹照进雷霆军黑暗生命里的柔光。

只有她，只有她，才能让雷霆军孤苦黑暗如陷深渊的人生品尝到一抹温暖。

雷霆军克制不住此刻心头呼啸涌动的情绪，倏然上前一步，臂弯一揽，将纪挽眉紧紧拥进怀里。

纪挽眉，我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到，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