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16岁的林羽爵打完工回到出租屋里，未来得及洗漱，随意换了件干净衣裳就疲惫地躺在床上。

得益于林家长辈生前的照顾，母亲存了一笔私房钱，刚好够他上完高中的房租钱。

江忠伟那个老不死的，竟然满口歪理说他已满16岁了，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就不再给予生活费。

念及此，林羽爵狠狠地砸了一拳，落在柔软的床垫上又被弹回来。

到底是没吃过苦的学生，放学后一直在店里忙活打转，腰都酸了。

好累。

明天还要上学。

江羽爵抬起手盖在眼睛处，像掩耳盗铃般希望自己能够屏蔽那些糟糕的想法。

但是他失败了。

心底里有个声音在让他放弃学业。

放弃吧，放弃吧，读来又有什么用呢？你现在连养活自己都够呛。

敲门声把声音撕裂了。

门外站着福老师和几位林羽爵的同班同学。

彼时才第一年带高三学生的福老师忐忑不安的心在其他同学的嬉笑中跳动得愈发急促。

她们班级有一个传统，那就是每月月底都会买蛋糕给当月生日的同学庆生。

今日恰好是15日，预定的蛋糕在晚自修才姗姗来迟，而林羽爵早已不在教室，几个好事的同学合计着给他送去家里，顺便奉上今晚的卷子大礼包。

福老师一向担心这位总是精神不振又来路神秘的同学，一众同学吹吹耳旁风，她耳根子软就答应了带他们来登门造访。

林羽爵想不到除了江家的人还有谁会来拜访他，顿时怒火中烧。

那群人总不会是来道歉的，肯定又想出新法子折磨他来了。

林羽爵眼睛都红了，冲进厨房拿出一把刀，又考虑到江家的保镖们都身强体壮，正面对付肯定不行，便把刀藏在身后。

然而他打开门，只见熟悉的老师和同学的面孔，还有正面是透明塑料的盒子，能够清晰地看到里头东倒西歪的一块蛋糕，以及五颜六色的水果。

福老师瞧见他眼底一片乌青，忧从心来。

她还未来得及关心，林羽爵就先开口问道：“有事吗？”

他悄悄把背后的刀放置在鞋架上。

福老师听到身后一把声音喊了“三、二、一”，随后众同学唱起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

“来来来！卷子大礼包！”

“先苦后甜！我们还给你带了蛋糕。”

一叠卷子猝不及防地怼到林羽爵的胸口。

林羽爵低头看着，眼里的防备和凶狠还没抹去，让福老师出了一身冷汗，害怕会尴尬收场。

好在随后林羽爵又恢复了平淡却不抗拒的神态，收下了卷子，把门敞开了些：“进来坐坐吧。”

进门的同学有注意到鞋架上的刀，随口一问：“为什么这里还放一把刀啊？”

福老师给吓得抖了一下。

林羽爵似是不经意地回道：“防身。”

同学为他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不愧是独居的人，安全意识就是强。”

盒子放在茶几上打开，同学们哄着林羽爵许愿，一个在蛋糕上插蜡烛，一个拿出打火机，还有个跑去关了灯，其余的在发出各种千奇百怪的起哄声。

林羽爵拗不过，闭上眼做出许愿的动作，心里却沉默。

然后他吹灭了蜡烛，在全场欢呼下挤不出一个笑容。

实际上他打工的店铺是曾经母亲工作过的甜品店，也有蛋糕面包等售卖，剩余的会让林羽爵带回家，省下几顿饭钱。

他把从店里带回来的食物从冰箱拿出，不吝啬与大家分享。

他一个人吃得多了，也很腻。

大家围坐在一起，聊起校园的事，有些是今晚晚修发生的好笑的事，比如某个同学睡着了被巡堂老师发现，怎么都叫不醒；有些是以前发生的有趣的事，比如运动会某个同学冲刺时神似大猩猩的脸被拍了下来……

林羽爵的困意逐渐被消除，到了大家讲到疲乏时，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笑了！怎么笑了？我讲的校园怪谈那么不恐怖吗？”

“你说的那什么镜子里的人做不同动作，楼梯多了个台阶什么的，早就被玩烂了！”

“好吧好吧，那我再讲一个。”

福老师见林羽爵状态好转，打断了他们的分享欲：“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们快联系爸妈接你们回家吧。”

来的这几个孩子都是家里开明的，事先经过了父母的同意。

提到“爸妈”，林羽爵原本重新恢复光彩的眸子再度黯淡下来。

林羽爵送同学和老师离开小区门口，独自坐在了社区的健身设施上，望着天空被云层遮挡得只剩下一个尖角的月亮。

他其实很想继续上学。

林羽爵趴在护栏上，脸埋进臂弯。

福老师心里惴惴不安，把同学们送到父母手中后又折返回去，看到了大晚上在外头吹风的林羽爵。

福老师怜爱之心爆发，上前问道：“晚上冷，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林羽爵抬起头，眼角泛红。

福老师追问了几句，少年人心里藏不住事，压抑到极点就爆发了，拐弯抹角地透露了不少。

福老师才知道他的父母不打算支付学费，气血攻心，一口答应下来资助他。

“不用麻烦老师，我自己可以打工的。”林羽爵不想麻烦别人，下定决心要自己解决。

“不行！”福老师斩钉截铁地拒绝：“你是可塑之才，等上了大学你多的是时间把钱赚回来，现在正是该拼搏的年纪，怎能被金钱所困，你看看你的那些同学，哪个不是举全家之力，只专注于学业的……”

福老师费尽口舌，才算说服了林羽爵。

林羽爵眼睛如直线，投向福老师：“老师，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福老师笑了：“你能好好学习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后来林羽爵的确没让福老师失望，以本校有史以来提高排名最快的速度登上年纪第一的宝座，甚至对比顶尖名校的学生都绰绰有余。

他初入学时，因为心里藏着秘密，不想太引人注目，成绩都控制在中下游。

福老师早就细心地发现很多疑难大题林羽爵都能解开，却在简单的题目丢分，料定他是个聪明的学生，现在自己的想法被印证，更是有一种莫大的满足感。

“当时学校派发未来志愿表时，他还洋洋洒洒地填下了全国排名第一的首都大学，可惜啊，高三那年他拍完毕业照就转学走了，也不跟我们打声招呼——我也是后来才慢慢发现原来他是江家长子。”

福老师把茶喝完，又问道：“现在他过得好吗？”

李诗雅沉吟片刻，回答道：“算是越来越好吧。”

福老师微笑点头，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