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走过我的青春
作者:骆里 | 分类:现言 | 字数:57.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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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奔丧
背包里,是几件换洗的衣服,没有其他了。向伟全换了一身衣服,简单洗个脸就带着儿子出门。
下楼的时候,向俊成看见卢桂花站在门边,楼上的动静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向俊成,你去哪里?”她叫,话音落完看见了向伟全,没有退缩。
“去梅州,有事。”向俊成道。卢桂花猜不到什么事,他父亲一块去,那应该是大人的事。问道:“有没有事需要我帮你做的?”
“没有。”向俊成用手指比划了一下,示意她电话沟通,时间紧迫,下楼便坐上车,直奔火车站。
今天最后一趟开往梅州的列车,车厢空荡荡的,向俊成问:“爸,去几天,我好跟老师请假。”
向伟全看了看手机里的日程安排,提醒儿子:“明天,后天是周六周末,你们学校应该没啥事,到周末你再请吧,到了之后看情况,到时候我跟你说。”向伟全算是逼不得已请假了,他更关心自己的工作,尽可能的不被耽误太多。儿子学习是否因为请假受影响,他并不上心。
这些年,向俊成的成绩上下波动他都不在意,不要太差,这是他的底线,有画画的技能撑着,他坚信儿子未来会找到一条符合自己发展的路子。
向伟全依然是选择休息,岳父可能不行,凶多吉少,到了之后能休息的机会不多,他让儿子注意到站时间,自己横倒在座位上睡了。
向俊成借机拿出手机跟卢桂花聊,告知她自己出门的原因:“我外公可能不行了。”
卢桂花拿着手机躲着母亲的目光,一句话要敲好几次才能完整并发送。
突然,向俊成收到李薇薇发来的消息:“在干嘛呢?猜猜我是谁?”
向俊成第一直觉是任合淳,但一想拿不准她俩此刻会不会在一块,没有直接回答:“我在火车上,在去梅州的路上。”接着拿起手机对着窗外拍了一张照发过去。
“这么晚了这是出什么事?”
向俊成想将此行的目的告知,想想后删除了,换成:“有事要去办。”
下一条消息,让向俊成确认发消息的人是李薇薇:“你给小任画了没,画得怎么样……”
下车,打车,向伟全接了两个电话,最后一个是岳母打来的,询问到达位置。
到达家里,入屋,氛围不对,气味不对劲。
看着凌乱的椅子,还有茶几上的纸杯,刚刚肯定聚集了不少亲友,刚刚散去。在楼下撞见的,也许刚刚都在这里坐过。
白金华在岳父卧室里坐着,儿媳带着女儿进了房间休息,岳母站在厨房门口,桌上已经摆好刚弄好的饭菜。
向俊成父子俩和岳母打了招呼,然后直接进了岳父卧室,人已经闭着眼,面色苍白,氧气管依然插在鼻孔,白金华坐在床边,一脸憔悴。
“金华,现在情况如何。”向伟全道。
白金华起身摸摸向俊成的头发,示意出去说,独留向俊成一个人坐在卧室里,看着没有动静的外公,他不知所措。听见窗外的空调外机发出声响,他摸着外公的手指,凉凉的。
餐桌,远离了卧室。白金华告诉母亲:“妈,你进去看一下,让俊成出来吃点饭吧。”
白金华接着道:“姐夫,刚刚在卧室,我也拿不准爸还能不能听见我们说话,就怕他还听见,听了不该听的,影响不好。人已经迷糊好几天了,偶尔只能喝一点点水,这几天亲友们都来看,几个老人家告诉我,要有心理准备,爸挺能扛的,也就这几天,不会撑太久。”
向俊成过来,坐到父亲身边,端起饭碗,吃了一点,向伟全盛了一碗汤,喝了一半,让向俊成添了一点米饭泡到汤里,迅速吃了一点就匆匆下桌。
“金华,你跟妈休息一会,我看着。”向伟全道。
白金华笑笑,难掩疲态:“姐夫,你到了我就踏实多了,爸出院后,就留下了话,不管什么状况,都不再进医院。家里没人懂护医,翻身擦背这些基本护理都会,但看着他痛苦时就完全不知所措了,哪疼哪不舒服,只能跑医院问医生,拿药,喂药,这段时间就是这么折腾过来,难啊,难熬。”
向伟全拍拍他的背:“我懂,我能理解,事已至此,我们要稳住。”
岳母从卧室里出来,带了门,坐到餐桌边,告诉向伟全:“感觉他随时都会走,寿衣纸钱柚子叶什么的都准备好了,迟早的。他活着痛苦,活人看着他也是煎熬,两头难。”
向伟全明白那些流程,大同小异,他经历过妻子,病危时,自己父母有经验,准备好了逝者所需的东西,包括洁身需要用的柚子叶泡温水。父亲在家过世,几乎是母亲为主操办了一切后事,母亲过世,则是向伟全一人为主。
儿媳左安静从卧室里出来,跟向伟全父子打了招呼,听见卧室的女儿白青年有动静又匆匆返回。
沙发上别的物品都清理了,留了几床薄毯子,白金华躺到沙发上,趁机休息。
向伟全带着儿子走进岳父卧室,岳母跟着进来,几乎哽咽的嗓音:“老头子,伟全和俊成来看你了,听得见就动动手指,他们离这么远还挂念着你。”
第69章 奔丧
向伟全坐在床沿,握着岳父的手,期盼他老人家能给一点回应。向俊成站在一边,听着外公艰难的呼吸声。
屋里空调开着,病人的房间,那种奇怪的气味,让向伟全绷紧了神经,那是死亡弥漫的气息。他起身掀开盖在岳父下半身的毯子,检查尿不湿,干的,一点大小便都没有,身上都是苍白的,一点血色没有。
岳母道:“好多天了,水米不进,尿不湿都没湿过。”
向伟全让儿子拿自己的水杯,吩咐他倒掉茶渣,重新放新的茶叶进去。此时此刻,什么语言都是苍白的,向伟全思来想去,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可以宽慰岳母:“妈,没事,我看着,你去休息,有什么状况我再喊你,放心吧我在车上睡了一觉。”
岳母摸着向俊成的头,摇摇头缓缓道:“你这般孝顺,你爸很知足了,知足了,只是他气数不够,只能陪孩子们到这里。”
向俊成被外婆带到一旁的卧室,嘱咐他困了就休息,然后回到沙发上斜躺着,向伟全看了一眼,还有沙发另一头的白金华,他们这样轮流休息已经很长时间了,这个家处在时刻情绪崩溃的状态。
十二点,时间属于第二天,向伟全不时看着手表,他已经有了经验,一旦发现岳父停止呼吸,必须立刻记录闭气时间,方便后续的善后工作,比如出殡日子,安葬时间等等。
向俊成起身上卫生间,回来后又进入外公卧室,看着父亲全神贯注盯着外公,床上除了无力的呼吸声,没有别的动静。向俊成回到客房,躺下回了卢桂花的消息,不一会就睡着了,醒来之前做了很多梦,天还没亮,外婆和父亲的谈话声把他从睡梦里拉出。
凌晨三点时,白金华起了一次,跟向伟全一起将父亲身下的垫物更换位置,保证身子有一定倾斜度,不固定一个位置平躺,避免褥疮。
以为外公已去,向俊成揉着眼睛起来,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外公,依然没有任何变化。看着外婆的眼睛,呆滞无力,坐在床边的椅子,弓手托腮。向俊成坐到床沿陪着,父亲向伟全起身走出卧室,往水杯添了开水,又去了卫生间,出来后在客厅阳台和厨房之间走动。
早餐,面条,白金华起来后洗了个澡,接了不少电话,回了夜里没有回的消息,大部分都是亲友对父亲状况的询问。
向伟全没有进客房睡,而是选择躺在沙发上,方便出现状况随时起来。屋里门窗紧闭,空调一刻不停,家里尽量保持安静,不能闹太大动静,避免影响左邻右舍。
向俊成陪着舅舅白金华坐在床边,询问他的上学的情况。当他说了一句:“我爸并不怎么管我,我很自由。”这话让白金华听起来有些心酸。
姐姐白丽华病重期间,曾跟弟弟白金华说了一些话:“我走以后,向伟全早晚要再娶的,我只是不放心孩子,难说后妈会怎么对他,所以我要拜托你……”
向俊成成长这些年,白金华忙于工作,一年中见到向俊成的机会很少,关心也是有心无力。但令所有人都算错的是,姐夫向伟全至今依然单身。
表妹白青年拿来洗好的苹果,向俊成拿了一个,咬了一口,看着床上躺着的外公,突然吃不下去。他问:“舅舅,外公就这样了吗?不做别的治疗吗?”
白金华突然有些尴尬,闭了眼,又睁开:“就这样吧,你外公嘱咐过的,一切顺其自然,自自然然的就好。”他想换个话题,侧眼看见沙发上的姐夫,问道:“你老爸,你怎么看你老爸,觉得他对你怎么样,比如教育方面。”
向俊成想想后:“还行吧,我爸工作狂,对我比较宽容,比如不像别的家长那样强迫我一定要考多少名,偶尔会跟我讲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生活上,他不怎么干涉,给我足够的空间……”正说着,白金华突然起身,向俊成一看,发现外公呼吸短促,嘴里发出轻微哼哼声,像极了呼吸困难,白金华有点着急,压低声音告诉向俊成:“去,叫你爸,叫一下外婆。”
睡梦中起来的向伟全仔细观察一番,内心绷紧,身后的岳母眼角带泪。
既然结局已经不可更改,白金华看着难受的父亲,心里期盼着他这份痛苦能早些结束,妻子左安静站在卧室门口,不懂事的女儿扶着门框站着。
紧张的气氛持续半个小时,一切又恢复如常,岳母无心再睡,向伟全又躺到沙发,直到左安静做好饭菜,向俊成再叫醒父亲。
向伟全起来后重新泡了茶,睡眠不足,胃口不佳,简单吃一点,岳母坐到沙发上,无心吃饭,白金华稳住情绪,陪着姐夫一块坐着吃饭,女儿白青年端着饭碗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向俊成大概懂了,仅有外公一个人躺在床上,不能吃不能喝,这香喷喷的饭菜,大家都难以享受。
饭后,家里陆续来了五位长者,向伟全记得这些人的脸,但记不住该如何称呼,但他们都记得自己,知道他是这个家的女婿,他恭恭敬敬的逐个递烟递茶。后续的观察,向伟全才记起,其中有一个是岳母的弟弟。
当躺在床上的岳父再次呼吸微弱,大家的神经再次绷紧,纷纷站到床边,觉得差不多了,老人家估计也就只能撑到这时辰了。但十多分钟后,大家又重新返回客厅坐着。
左安静从厨房里切了一点水果,又拿了一点香瓜子,摆到茶几上供来客享用。
向俊成从卧室里出来,几个长者的目光纷纷投向他,一眼便能发现他是白丽华的儿子:“太像了,太像丽华了,都这么大了,叫什么名?”
“向俊成,向俊成!”向俊成恭恭敬敬,看见沙发上的父亲流露出满意的表情,接着起身走进外公卧室。
四点三十二,向俊成低头看手机的时候,正想回卢桂花发来的消息,外公又出了状况,外婆急匆匆走进卧室。
这一次,外公彻底走了,一阵急促呼吸声过后,向俊成发现外公喉咙部位不再有起伏。
身后的长者中,有人说:“四点四十,四十整。过了,过了,准备点米饭。”
外婆开始失声痛哭,有长者劝说:“保持冷静,人刚刚走,别太大动静,免得走得不安心。”
白金华劝了一句:“妈,忍忍。”示意左安静准备好东西,左安静进了厨房,用小碗盛了一点米饭,几片煮熟的五花肉。
人过世,上路了,照规矩吃饱,喂点饭在嘴里。白金华拨了一个电话,然后将手机递给一位长者,长者接了手机走出卧室,听说话内容,应该是联系殡仪馆。
向俊成站在床尾,靠着窗台,看着大人们忙碌着,母亲过世时他还小,现在,外公过世,他算是第一次见到死去的人,表情安详,肉色苍白。
他看着舅舅白金华用手指将外公的眼皮往下扯,让其闭眼。没有呼吸,没有脉搏,静置十分钟,白金华按照长者指导,将过世的父亲上半身托在自己怀里呈坐状,向伟全坐旁边一起扶着,张开外公的嘴,外婆手拿饭碗和筷子,将米饭和肉送进,直到塞满口腔,向伟全用手将上下嘴唇合上。
向俊成呆呆看着,内心掀起层层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