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军想到自己的童年。

自己小时候不会吃饭的时候，父亲也曾经像现在这样，坐在对面，慈祥地盯着自己看吗？

为什么到了自己这里，却完全无法忍受了呢？

对不起，爸。

可是，我真的好累啊……

罗军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就在这时，坐在对面的老爷子突然向自己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

嘴里还喃喃地道：“毒……毒……”

罗军先是茫然，然后很快就反应过来。

老爷子的臆想症又发作了！

他又开始幻想有人要杀害自己了！

也就是这一瞬间，罗军的心肠彻底冷硬了起来。

老爷子是不会好的了，他的病情只会越来越严重，一直成为子女的负担。

老爷子年岁已高，痴呆症和臆想症不会给他本人带来任何的折磨，但是对于子女而言，确实十分痛苦的。如果老爷子活着，他们的人生就会完蛋。

他们还想活着，他们还想好好的活着。

这次，罗军没有再吼老爷子。

他平静地道：“爸，我都已经和你说了多少遍了，不会有人要害您的。这饭里没有毒，我吃给你看。”

说着，他从老爷子面前的碗里夹了一筷子，放到自己嘴里。

“老爷子，瞧，我都吃给你看了。你就安心吃吧，我还要上班呢，先走了……对了，你吃完了饭，记得把桌子上的药全部吃掉。”

罗军的目光移向桌子上放着的、密密麻麻一小堆药片，有些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对，就是全部吃掉，一定要全部吃掉。明白了吗？”

老爷子看着他，呆呆傻傻地点点头。

罗军的喉咙哽咽了。

他不忍心再看自己的父亲，起身离开了。

他知道自己的离去意味着什么，父亲是会听自己话的。

可是爸……

他真的没办法了。对不起。

…………

“是我们合在一起，害死了我爸。我爸心有不甘，不愿意离去，也是正常的。

“我和老婆担心他死得冤枉，不肯轮回投胎，找上门来复仇，还特意找了个大师询问该怎么办。大师说，只要在老爷子头七回魂这一天，在家门口张贴钟馗的画像，再贴上一道诅咒，老爷子就算怨气再大，也进不来。”

罗军说着，十分忐忑地看了一眼纪禾身旁的老爷子。

浑身青灰的老爷子木然地站在那里，就像完全没有听懂他的话似的。

他哭着说：“爸，对不起。但是我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活着的人还要活着，希望你不要怪罪我们……”

纪禾却“噗嗤”一下笑了。

“你父亲怪罪不怪罪你我不知道，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定……

“你给老爷子吃的那最后一顿早餐时，老爷子朝你伸出了手。其实，他并不是臆想有人在他的碗里下毒。而是觉得，有人在你的碗里下毒。他不是想救自己，他是想救你。

“老人虽然已经神志不清，但是潜意识里还是把你当做最亲的人的。也不知道你在听到这些的时候，会不会后悔。”

“后悔也晚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一直沉默的楚翼在这个时候插进话来。他在给自己的同事打电话：“来活了，来抓人了。”

这对夫妻没想到自己的楼下竟然就住了一个警察，顿时面如土色。

他们本来还想哀求哀求纪禾，看能不能求纪禾跟他们私了的。

纪禾叹了口气：“老爷子，你的儿子也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你就安心地去吧。”

罗军踉踉跄跄地向前几步，大声地喊道：“爸！原谅我……爸，真的对不起……”

迟了，已经迟了。

这些话不在活着的时候说，死了以后假惺惺地流几滴眼泪，有什么用呢。

楚翼的同事很快就赶了过来，为首的竟然是一个挺漂亮的女警。

头发利落地扎成一个高马尾，看起来干净又干练。

几个同事去处理罗军那里的情况了，她凑近楚翼，悄悄地道：“你们家楼下，怎么有个女人看起来这么恐怖啊……？”

楚翼：“什么？”

“真的很恐怖啊！我们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她一个人穿着一身白裙子，在那里乱晃，嘴里还一直喊着什么……回来吧，回来吧……”

“哦哦。”楚翼明白过来了。

“别怕，那是住在我们这栋楼六层的一个女人。自从好不容易生下的儿子走丢以后，她就疯了……老是有些神神叨叨的，周围的人都觉得有点惊悚。”

“这样啊。”女警便没有再说什么。

也是个可怜人。

……

这女人自从疯了以后，每天晚上九十点左右，都要在楼下闲逛。

逢人就问：“你见到我的孩子了吗？”

这天，纪禾从水果店买了盒切好的水果回来，又看见那女人疯疯癫癫地到处游走。

有几个小孩在不远处玩着遥控车，她就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

然后踉踉跄跄地跑过去，哭着喊道：“小思，快和妈妈回去！！”

吓得几个孩子作鸟兽散。

有个孩子跑得慢了一步，便被那女人抓住。看着眼前疯疯癫癫的女人，他竟然被吓哭了。

疯女人还安慰了他起来：“孩子，孩子别哭……妈妈不会伤害你的……”

孩子哭闹得更加厉害。

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哎呀！你这个疯女人又在做什么？赶紧放开我的孩子！疯子，疯子……快滚开！”

原来是孩子真正的母亲赶来了。

直接一掌，粗暴地便将那个疯女人推开。

疯女人狼狈地跌倒在地上。

女人赶紧搂着自己的孩子走了。

一边走还一边回头，阴阳怪气地道：“真是无语，这女的自己看不好孩子，现在就把心思打到别人孩子上了……简直就是个疯子！有她在就是晦气！！”

一辆银色的车驶了过来，停住。从上面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男人焦急地道：“老婆，老婆？你这又是在干什么呢？快回来！”

原来他就是那个疯女人的丈夫。

男人拉着疯女人，不住地向周围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我老婆不是故意的……她是因为孩子走丢了，太过悲伤，精神有点不太正常……”

随即又嗔怪自己的老婆：“你说说看，我都说了你多少次了，你又在这里发疯……我们的小思早就已经走丢了，找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