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后的岁月，变得宁静而迅速。

五千年的光阴好似弹指一瞬，曼沙游历在天冥界的每一个角落。

那两道身形连同这破碎浮动的天地光影，开始极速崩裂破碎。

无数的恩怨纠葛，无数的妖族巨兽一一闪过。

最终，一切在一片好似隔着水流般朦胧又虚无景象前彻底定格。

画面之内，一只九头怪蛇扭动着身躯，将胤离寿元将尽的事情神情讥讽的同曼沙一一说出。

“我们一开始就觉得，你们这群原族妖的诞生太不符合常理了。”

“虽说巨兽同样依靠天地之灵幻化而成，但我们七情六欲皆有。同时诞生的还有世间无数飞禽走兽，可我们从未借自己的力量欺压它们。”

“结果你们妖族出现之后，一切可就有意思多了……”

妖族天生的神体、天生便能操控风云雷电。甚至能锻造出万千神器，炼制丹药。

并且，还是天生的无情残忍，一切皆为了自身利益而动。

“你那小郎君，为了你，可是把自己身上能拿出来的东西全拿出来了。”

巨蛇一双紫色的蛇瞳，神情玩味的看着面色一寸寸苍白的曼沙。

“他为了镇压妖皇，燃烧了自己辛苦修炼的万年的修为。导致他连维持三千浮微界的力量都维持不住，这才带着你重新回到了九界。”

“什么？”

曼沙金色的眸中平静千年，时至今日终于浮现出了一抹震惊之色。

作为妖族唯一一个靠着自己修炼，短短万年时间到达妖神之位的大妖，只有他一个。

在这其中的艰辛与困苦，胤离一路走来心知肚明。而曼沙更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她原以为，胤离付出自己一半的灵魂摘取忘川界的魔月吞天藤只是为了制约妖族。

通过忘川界魂煞的动乱，让整个妖族焦头烂额，进而无暇顾及他们的动向。

可是什么时候……胤离竟然跑去跟烛龙九阴达成了合作，借九阴之手将帝钧封印在了魔碑之中！

他一念冲动便燃烧了自己苦苦修炼的万年修为，为什么不曾跟自己说上一声？

莫不是……

莫不是在胤离心中。

无论时间如何变化，自己永远都会向着妖族，而不是向着他吗？

否则，他为什么闭口不谈，甚至将自己隐瞒至今？！

心中陡然浮现出这个念头，曼沙的眼前升起一层浓郁的血雾。

不被信任时撕心裂肺的痛苦，以及这道即将失去胤离的消息再度将曼沙淹没其中。

她垂眸望着脚下湖中自己的倒影。

那般高洁无尘的形象，如今却落在眼中格外的刺眼。曼沙从未有过如此痛恨自己是原族妖的时候。

没有爱恨，说不清心意、道不明情分，却又迟钝愚蠢到令万物生灵发指。

望着面前这修为强大的原族女妖垂眸不语，九头蛇的九个脑袋纷纷耻笑。

“哎呦，难得那位妖神这般穷心竭虑付出一切，没想到却是为了一个连爱恨都不知晓的原族妖女。”

“也不知道他死到临头的那一日，还能不能等到你的愧疚。不过等不等得到都一样，反正你给不了他想要的。”

狠狠落下这句话，九头蛇转身离开。

天地间的黑云再度压下。

狂风骤起，暴雨飘落。

一切犹如回到了一万多年前，回到了胤离为了整个妖族一战封神的那一日。

而如今，曼沙孤零零的立在原地，任由狂风暴雨击打在身上。

她的身影，和万年前胤离被她抛弃在战场，任由暴雨洗礼的身形一般无二。

只不过，那时的胤离清理过被曼沙拒绝的失落便决心成为妖王，进而永远的停留在曼沙身侧付出一切。

而她曼沙，又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脑海中无数和胤离共度的岁月片段交叉纵横。

曼沙望着自己恍若局外者一样，冷冰冰看着胤离无数次崩溃至极，却又无数次对着自己卑微讨好。

他知道自己的一切喜好、知道自己的心愿，以及那潜藏在大祭司外表之下渴求自由的本性。

他笨拙着试探，一次次改变努力的方向，无数次想要走进自己的心房，真正成为自己的太阳。

而回应他的自己，永远都一如既往的冷淡。甚至将一切看做理所应当。

一滴滴宛若琥珀的血泪顺着曼沙的眼角砸下。

“到底什么是爱？究竟怎么做才算是爱？”

胤离他爱着自己，很爱很爱。可为什么自己就是不明白如何去爱他呢？

他真的不值得爱吗？还是说，自己才是最不值得的那一个？

九界之外，无数星辰的光辉在此刻散发出妖冶至极的血色光芒！

昔日那象征着星辰星宿的银白色华光，伴随着如今星辰之力持有者的心绪崩塌，开始染上一丝丝尘世的鲜血！

铺天盖地的情绪，冲破那原族妖与生俱来的无情诅咒翻涌而来。

从血肉骸骨中生根发芽的红花，一点点在曼沙的眉心额头上浮现盛开。

曼珠沙华，心神花开！

“爱是常觉亏欠。”

在那迟到两万多年才姗姗来迟的爱恨之下。一道朱红色身影屹立于曼沙身前不远处，一脸平静的为曼沙解惑。

望着曼沙和那个人类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

九阴的眉头微微皱紧，终是察觉到了那股不对劲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人类诞生的基础，难不成是建立在妖族之上？

这是九阴对生灵进化演变过程中第一次出现的觉悟。

而这也对后来他为了真正的遇见玄音，进而从同为远古巨兽的凶兽口中庇佑人族，埋下了伏笔。

风雨中，得到心神花之力的妖女缓缓抬头。

血泪弥漫的脸上，妖冶而圣洁的曼珠沙华绽放在眉心。

陡然睁眼，那双赤色凌厉的凤眸射出万丈血色。整个宇宙的渺渺星辰都随其闪烁了一瞬。

望着那位额头上生有龙角，一双赤青色龙瞳的男子。曼沙血瞳之下血泪流淌，喑哑的声音轻轻开口。

“您便是龙兽九阴？”

九阴凝视着她眉心的血色妖花勾了勾唇：“现在的话，你称我为龙主也可以。太阴妖君。”

看着那个面色悲悯，举止间没有半分威慑之气的男子。曼沙沉默良久，最终抬手从头上摘下那支她戴了万年之久的流云簪。

这支流云簪，是她继承大祭司衣钵那日，上任大祭司送给她的礼物。

也是她与胤离第一次见面时，自己戴在头上的发饰。

如今摘下这唯一束缚长发的流云簪，曼沙一头墨色的长发迎风飞舞。

“我想救他。”

嘴里轻声吐出这四个字，曼沙握紧流云簪，向着面前龙主俯身跪下。

“若一切如龙主所言，爱是常觉亏欠。那还请龙主告诉我，我究竟该如何救他？”

爱是亏欠，那自己欠他的太多太多。多到曼沙想都想不完。

望着面前爱恨情丝恣意而生的原族妖女，九阴垂下眼眸摇了摇头。

“天意难违，他为自己破坏天壑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若强行干涉，你也会死。”

听着九阴的话，曼沙却心意已决的闭上双眸。

“如果他的命运注定要被我牵连，得到如此下场。那曼沙的命运，也合该同他一样！”

原本按照命星的指引，胤离将会凭借自己的力量，成为妖族万众敬仰的强大妖神。

自己也应该按部就班的走向历代大祭司走过的路，落得为妖族奉献一切的下场。

可一切随着她与他相见的那一日开始出现了变化。

既然在命星指引下，让他们变成为了彼此而活的模样。

那或许违抗命运，才是他们真正的天命所在！

那支泛着璀璨灵光的流云簪，被曼沙留在寝殿的那张床上。

而那把胤离征战四方时携带的妖刀，这次则跟着曼沙踏上了回归妖族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