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滢粗略地跟着学了两天之后，连连摆手，直呼这不是她的脑细胞可以承受的痛，便将学习业务知识的重任交付于惠霏，谁知惠霏只愿意接手一部分业务，剩余部分一概不沾身。

纪滢见状，略带不满地说道：“惠霏，咱们业务室人手紧凑，并未分工，每个办事人员必须熟知每项的业务流程，以免出现一人请假无人上岗的窘境。所以，你不只需要掌握资格证审验业务，落户问题你也应当上心。”

惠霏出生于普通的知识分子家庭，自身虽不曾继承了祖上的才学与风骨，但将这种家庭中的清高与刻板学了个十成十。她不愿意成为谄媚奉承，她的工作却是依仗权势之下、运筹帷幄之中的产物，她想要所谓的公平公正，却只是在自身利益受到损害时，才会借着公平的幌子，成就自己的私心。总的来说，这是一种新时代新气象下的精致利己主义的典型代表。

在原本的工作中，自有青柠扛大旗，并无多少业务上的纷扰，如今青柠的肚子眼见着一天大出一天，休产假已然为期不远矣。这业务室的这部分工作由谁来接手，这是一个复杂的哲学问题。

在惠霏看来，既然吃了共产党的这碗饭，分内的工作人人有责，甚至是正式员工更应该肩负重任，她们这些协管员只需要配合部分工作即可，该没有全盘接受的道理。于是，便生出了几分小心思，只接受一部分工作量较轻的业务，较为复杂的那部分借不懂为由，想着纪滢作为业务室主任，当纪滢扛不住上下两层的压力之际，自会肩负起来这部分工作。

这厢惠霏听闻纪滢话语之间的不满，言笑晏晏地回怼道：“纪姐，这人手不够，你作为业务室的负责人，应该将这个问题给领导反馈一二，让领导想办法给咱业务室拨人才是。我见综合办公室常坐着些富贵闲人，没有具体岗位，平常来单位了，这走走那看看，签完到，见机便溜了。只许将那里面的人员提过来一两人，这不就轻松地解了我们业务室人员短缺的燃眉之急？更何况我们业务室的业务极其繁杂，倘若不进行分岗定责，当前来办理业务的市民多了时，我们定是眉毛胡子一把抓，不仅容易犯些浅显性的错误，而且还降低了办事效率。”

纪滢可不是吃素的主，想当年纪滢年十八，家境贫寒，学业无成，凭借着名动青县的美貌与极其强硬的社交手腕，早早便混迹于青县权贵层的交际圈，成为青县九十年代有名的社交名媛，并成功钓到金龟婿，一朝鲤鱼跃龙门，脱离了贫下中农的原生家庭，成功跻身于青县的上层人群。后来，借着婆家的权势，暗箱操作下有了这份公职。

纪滢见惠霏不愿服从自己的安排，抿唇一笑，像是夜莺初出山谷的啼叫，婉转悦耳，闻之令人心生愉悦。随后，带着三分亲切，七分威仪，道：“你考虑得倒是周到，只不过综合办公室人龙混杂，你口中所指的富贵闲人是哪位？你说出来一两个具体名字，我好向领导汇报！”

职场的生存智慧便是你可以一对一的争辩，却不得牵扯他人。

惠霏虽无职场生存的经验，却在日常的耳濡目染中知晓了其中的利弊，自是不肯轻易指出名字，只是面色上带着几分僵硬，道：“纪姐，你火眼晶晶，怎会看不穿谁是可用之人？想必只需你轻扫一眼，心中自有丘壑，岂会容我这等无用之人在一旁指手画脚平白添乱？”

纪滢端起水杯，轻抿了一口茶水，似笑非笑道：“在我这里你可不必自谦，你可不是什么无用之人，到底是书香门第人家走出来的大家闺秀，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智慧。我等需要向你学习的地方多的去了。”

随即，纪滢不再理会惠霏，见青柠在一旁整理着文件，道：“青柠，你有看春晚的习惯吗？”

青柠细致地将日常所需的表格一一分类归档，带着几分岁月静好，世态安稳的恬淡，道：“看啊！过年嘛！即便不想看春晚也没得选，不过每次一大家人聚在一起，嗑着瓜子，吃着水果，耳边是春晚的各式节目，就会觉得幸福，一种国泰民安、山河无恙、人间皆安的幸福。”

纪滢却提出不同的意见，道：“我对那些歌舞倒没什么感觉，只觉得他们聒噪。我独爱春晚的小品，每每意犹未尽。”

提起小品，青柠陡然间想到了赵丽蓉老师的经典小品，不自觉地粲然一笑，道：“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这就怎么样？听我给你吹。吹，吹。瞧我这张嘴，一杯你开胃……”

纪滢兴致勃勃地接话道：“我喊了一声美。二本你肾不亏。哈哈，还是美。三杯五杯下了肚，保证你的小脸呀！白里透着红啊！红里透着黑，黑不溜秋，绿了叭叽，蓝哇哇的，紫不溜秋的，粉咕噜的透着那么美。”

纪滢这段小品词的表演颇有赵丽蓉老师的韵味，青柠听闻后，捂住肚子，伏在桌子上笑的直不起身。

纪滢见状，抿嘴一笑，扫了一眼惠霏，却见她正插着耳机玩手游，对她们的欢笑听而不闻。纪滢心中透亮，某人这哪里是听不见她的话，而是为了刚才之事独自生闷气呢！但是她可不会惯着某些人的公主病，于是接着说道：“说起这小品来，我独爱的还是蔡明主演《想跳就跳》，记得里面有一句经典的台词是：‘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啊！’。青柠，你说这话说的多好，将那些绿茶自以为是的心路历程一针见血地揭示了出来。可惜啊！现实中的绿茶却没遇到那些个当头一棒的贵人，还沉浸在自作聪明的假象中自得其乐呢？”

青柠这才听出了几分烟火味，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她附和着轻笑了两声，埋头继续工作了起来。

惠霏却是一把扯下耳塞，扔在桌子上，使劲推来椅子，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声，然后走出业务室，把门摔得的震天响。

青柠听的胆战心惊，更加诚惶诚恐地做好手头的工作，借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纪滢冷笑了一声，不屑地说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书香门第家的娇小姐，不过是些不入流的货色。”

随后，纪滢放下手中的茶杯，状似无意地走到青柠身旁道：“青柠，那位最值得炫耀的地方不就是她的出身吗？其实呀！那不过是哄人的幌子罢了。据知情人透露，她妈以前不过是一个民请教师，十多年前下了岗，此后一直呆在家里相夫教子。他爸爸是一个只会教书的迂腐之人，一人拿着那点儿死工资养活那么一大家子人。说好听点是知识分子家庭，说难听点不过是在贫困线上挣扎的不入流的人家。她还借此洋洋自得，真是贻笑大方也。不过，她那家庭总不是一无可取，她身上的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臭味可不就是来自父母的馈赠？”

女人的刻薄可比战场上的刀剑无情多了。

青柠不敢应承，只是带着一丝人畜无害的笑容，不听的默声点头。

纪滢此刻谈性甚浓，道：“业务室的工作量本就不大，原本有你一力支撑，那人欺负老实人，不愿沾手，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曾与她计较过。可是，前两天你身体不适休假在家，业务室就像塌了天，人人像无头苍蝇一般，不知该顾忌哪头，慌乱行事之下，自是漏洞百出，屡次不错，致使前来办理业务之人怨气横生。现在的市民是长出獠牙的兔子，见着雄狮也敢上去撕咬一番。市民们心有不悦，纷纷闹着要向上面投诉，折腾的单位上下一片乌烟瘴气，领导焦头烂额。贾惜文忍无可忍之下，便将我叫到办公室，三令五申地强调，务必在你休产假前，将业务室的业务尽数拿下。这厢她惠霏不上心，捏轻怕重地不愿意干活，我又岂能轻饶了她？”

说话间，惠霏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无声地拉过椅子坐下，继续拿起耳机准备戴上。

纪滢见状，轻描淡写地说道：“惠霏，业务室的业务暂时不存在分岗分责，你不会，就学，如果不想学，你可以把你的困难给领导反馈一下，看领导如何决断？”

惠霏恍若未闻，自顾自地按着手机。

纪滢见不得这种油盐不进的玩意，本欲再说点什么，却听见综合办公室有人叫她，只得哼着歌离去。

惠霏恼怒的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再次将怒火发泄在可怜的耳机上。

当天夜里，青柠正准备入睡之际，手机铃声响起，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青柠刚接起电话，一道醉醺醺的声音便从话筒里传了过来，只见那人说道：“白青柠，你该知道我是谁吧！我是李哲，李局长的亲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