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的青柠时常在想，结婚与恋爱到底有何不同？久经思虑后，她终于在一个夕阳西陲的下午得到了结论！

恋爱是饱含着禁忌的偷欢，似一时兴起，偷尝他人家的瓜果，味蕾上残留着早起晨露的甘甜，而结婚是神坛上供给许久的瓜果，虽得到天地神灵的认可，却没有了那股新鲜劲！

期待许久的婚礼，以荒诞的闹剧结尾。墨禹辰对于礼金支付婚礼花销之事，明面上虽说拒不服软，心底却对新婚妻子带着几分愧意。于是，在青柠并未细究此事后，他默契地将此事揭过不提，两人表面上达到了新婚男女相敬如宾一般的和谐。

二人赶在年底前往青县举办了酬客宴，又在农历新年前一天仓促赶往朔方，预备回男方老家过年。

谁知待二人风尘仆仆地赶到朔方，礼貌性地问及家中可有短缺时，墨道安则理直气壮地说道：“过年时的一应物资尚未购买，我们不知道你们饮食上的喜好，权等你们回家时自行选购。”

临近年关，菜市场上人群涌动，堪谓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比肩接踵而来，何止一两千人。

青柠舟车劳顿，无力奔走，墨禹辰一人挤进菜市场，久久不归。

恰好这日天阴沉的厉害，北风乍起，鼓动着菜市场上的一次性塑料袋到处狂舞，躲闪不及间，则会被惊起的尘埃呛了一脸。青柠饥寒交加，数次拨通墨禹辰的电话，奈何对方无人接听。不知花费几时，在青柠的理智数度崩溃与自愈的轮回中，那人方才提着两大袋子各式果蔬类品缓缓归来。待放下手中物品后，又一股脑儿地钻进人群。所幸这次并未久等，在黄昏时分，菜市场临近散场之际，墨禹辰再次归来。

青柠心底怜墨禹辰劳累辛苦，但怨婆家不够细致体贴，一时没个好脸，将自己按捺许久的情绪宣泄而出，话语中带着自己不曾察觉的尖酸刻薄，“我们不回来的话，你们家也不过年了吗？”

墨禹辰眉宇间难掩倦意，站在菜市场的路边，四下环顾，预备拦车回家，奈何临近年关，加上时辰已晚，过路的车辆寥寥无几，更别提空置的出租车。

如今青柠话语之间的不虞，无需过度推理，则昭然若揭。他心底的自卑拔地而起，吞噬着为数不多的自控能力，他不愿将自己的阴暗面公然示众，只得用本能的野蛮与粗鲁去遮掩一二。

“作为子女，孝字当头，如今且不过是劳烦你置办年资，他日一双父母年老卧病在床，需要你奉汤喂药、侍奉左右时，还不知你如何嫌弃？”

此话一出，青柠原本对于他家的怨气，陡然间波及到那人身上，“倘若你话中的‘孝’是仁孝之道，自是无可厚非，可若是愚孝，不用我多言，恐贻笑大方也！”

“你这是何意？墨家一家子老小好心邀你回家过年，你如今鸡蛋里挑骨头，这就是你白家自以为是的教养？”

“你们老家五口人，年龄最大的未及花甲之年，年龄最小的已至碧玉年华，目测无重大疾病在身，全属壮劳力，哪位不能抽空置办一下年货？你我近日忙于婚姻大事，舟车劳顿，无一日安歇，他们既吵着闹着邀人远程回家过年，却不知提前准备物资，反而让你我置办回家。我白家没什么教养，这难道就是你墨家引以为傲的教养？呵！大抵我是个不曾见过世面的乡下野丫头，你所谓的教养二字恕我眼拙，实在难以分辨一二，你墨家的下马威我倒是见识到了。”

墨禹辰怒目而视道：“你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墨家何时亏待你了？……”

青柠似笑非笑地望向男子，墨禹辰大抵尚有几分良知尚存，念及他日旧事，便讪讪地止住了话尾。向前一步，查看有无过路车辆，嘴里嘟嘟囔囔不知细碎地骂着什么。事已至此，青柠不欲与他再计较什么，只是蹲在路边缩成一团，将思绪放空，方能遏制住心底的不满。

不知又过了几时，夜幕早已悄然降临，不远处的华灯初上。不知谁家小童贪玩，点燃了烟花炮竹，引得附近几家孩童争相观望，如此倒有了几分年关时的热闹。

青柠一时羡慕非常，浅记去年时，她尚且成婚，还可以理所应当地躲在父亲的羽翼下，继续着她平淡却知足的闺阁生活。

如今却要为了所谓的风俗，迎合男方的喜好，回他们家团聚！可这种耽于表面的团聚，欢喜的是别人，她只是一个外来的陌生人，为了他人眼中的阖家欢乐，倾尽自己演技。她一时不知该为女子的命运悲哀，还是该抨击所谓的风俗旧礼。

这时，墨禹辰那方终于等来一辆出租车，对方碍于距离问题不愿前行，墨禹辰只得以重金相许，方才令对方勉强应允。

几经波折，两人方才踏着墨色归来。待出租车卸下年货，卷尘离去时，墨家老小听到动静，方才出门相迎。

曲静平见两人大包小包的地拿着诸多东西后，只是不经意地问了句，“年货可有办齐？”

墨禹辰喘着粗气回道：“大抵是齐了。”

曲静平未见喜怒，只是顺手接过墨禹辰手中的一部分东西，自顾自地进了门。

跟在后面的青柠不堪重负，将手中的物品放在地方，休憩一二。一旁的墨道安并未上前相助，只见他指尖正燃着一根纸烟，陶醉地深吸了一口，随即呼了出来，手指轻轻抖动了一下烟灰，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回来时包车花了多少？”

青柠心想：花费多少，你会报销吗？既然不会报销，还不如闭嘴来的实惠。

但是碍于墨禹辰的面子，低声相告，“四百。”

墨道安两口并一口，将手中的香烟耗尽，随手扔在地上，猩红的亮点抵御不住九寒时的冰冷，不过片刻，彻底淹没在一片绝望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