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近来宫中诸事繁杂，年世兰被分了精力，很多事情顾不上，不过萨满法师进宫那么大阵仗，她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她只是不敢相信皇后会动用玄学，来证明这一切。

可既然皇后这般做了，她少不得要防上一防。

皇后先送神糕，无非是想吸引年世兰注意力，而后就会降低对福果的戒备。

整个翊坤宫上下忠心事主，皇后好不容易得到松音这枚棋子，断不敢乱用，那便只剩下温宜这一个漏洞。

年世兰教过温宜，翊坤宫外任何人给的东西，都不许吃。

可这“任何人”是无法排除生母曹琴默的。

曹琴默被皇后警告过，却还是想法子通知了年世兰，年世兰闻言觉得可笑，皇后以为借曹琴默之手，让温宜送来，自己就会卸下防备？

将计就计，年世兰让曹琴默按照皇后的计划行事。

温宜当着瓜尔佳文鸳的面，将福果递到自己嘴边，吟香即刻过来抱公主，背对着瓜尔佳文鸳，伸手将年世兰口中的福果接走。

悄无声息。

在瓜尔佳文鸳眼中，年世兰是吃了福果的，她看到了，便也是皇后看到了。

年世兰敢放进嘴里，便也是相信这东西不是让人即刻毙命的剧毒之物，否则一旦皇帝严令溯源彻查，谁家的九族都跑不了。

只是她今儿研究了一下午的福果，也没发觉有什么奇效，等到晚膳送来，她忽然就都清楚了。

这福果加上汤药里的药材，能够让人昏睡，并出现无意识的胡言乱语。

玄学来说，像中邪，科学来讲，症状更像酒精麻痹神经。

只是这药物神奇，纯靠脉象看不出来。

锣鼓响起，这戏肯定要唱下去。

年世兰听到齐月宾说出煞气附体的话，便配合她做戏。

殿中不知谁牵头，说起天象、扯出流言，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

闹哄哄的。

齐月宾听着时机差不多，故意说了句“这可如何是好”，安陵容收到信号，在旁边小声提起萨满法师。

欣贵人像是没听清，大着嗓门问道：

“顺贵人方才说什么？”

曹琴默顺水推舟道：“听说娘娘去岁在宫外受了大惊，一度连人也不认得，许是问题出在当时，也未可知。”

欣贵人性子直，也不算蠢笨，安陵容以为，有了方才的提醒，按照她的性子，会直接提出做法事的，可她只是单纯附和曹琴默。

安陵容便又托了一句，“皇贵妃娘娘这情形真叫人担心，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瓜尔佳文鸳左右看了一眼，“既然宫中已经请了萨满法师，不如就请萨满法师来翊坤宫作法驱邪，总不会有坏处。”

富察贵人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床上，她觉着这是年世兰的现世报，最好一辈子躺在床上醒不来。

“难怪平日里皇贵妃就多偏爱瓜贵人些。”富察贵人早看不惯瓜尔佳文鸳，她嘲讽道：“死马就当活马医，说不定有效呢。”

富察贵人的话说得不轻，幸好皇帝现在没心思听她们说话，否则必定少不了责罚。

皇后责备地看了她一眼，她拿帕子掩了唇，目光四顾。

“太医已经开了方子，说不定服了药，娘娘就会好些，何必做什么法事？”沈眉庄反驳道：“没得日后说起，好像娘娘真中了邪一般，连带八阿哥也要被人议论。”

母子一体，这话倒是说进皇帝心中了。

“臣妾倒觉得，瓜贵人所言，不无道理。”冯若昭将信将疑，语气一如既往怯懦，“事有轻重缓急，旁的可以日后再说，眼下还是娘娘的性命更要紧些。”

事出突然，皇后相信这些人根本就没时间商议对策。

所以冯若昭这会子的表现，完全在皇后意料之中。

“是啊。”齐月宾拖着声音，缓缓道：“有些事情拖得，有些事情拖不得，性命攸关的事，宜早不宜迟啊。”

她用最舒缓的语气，不动声色将事态严重化。

好像萨满法师不来，年世兰即刻就要驾鹤仙去一般。

眼看大局已定，众妃都偏向做法事，皇后却并不急着自作主张，她瞧向皇帝，询问道：“皇上您看这……”

皇帝没有接话。

齐月宾咳了两声，道：“做场法事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这萨满法师做法事需要的东西多，现在准备怕来不及。”

“难也不难。”皇后和齐月宾默契演起双簧，“坤宁宫那边已经做过法事，原也是准备这几日就在翊坤宫进行，东西都准备好了。”

这时候外头将煎好的药端来，可是用了所有办法，这药就是喂不进去。

原本还安稳些的人，因着这一番喂药的折腾，情况愈加糟糕。

皇帝忙叫太医，温实初来把了脉，再次施针。

年世兰心中难免哀叹：

之前阿兰占着自己的身体，装病不见皇帝，结果被灌了好几碗苦药，这回轮到自己，她是不想喝那些药的，所以死活不肯下咽。

还以为逃过一劫。

没想到却被温实初几次扎针。

说好的演戏，他怎么能动真格呢？

否则再拖下去，她就真得要被扎醒了。

萨满教认为万物有灵，不仅能够祈求平安、丰收，还能求神占卜问吉凶。

年世兰只期盼着，皇帝能速速答应，早些让萨满法师来跳大神。

皇后和端妃还算争气，又有冯若昭和沈眉庄一正一反打着配合，一群人总算是说服了皇帝。

法事将起，殿中无关人员被请出去，除皇帝、皇后外，几位高位妃嫔留下。

事情进行到这里，齐月宾本可以以体弱为由离开，可她想要亲眼见证好戏落幕，便没有走。

她们隔着屏风看着仪典。

年世兰被安置坐在东南方位，颂芝和吟香一左一右扶着。

萨满身穿神衣，头戴神帽，左手持鼓，右手拿槌，一边击鼓、跳跃，一边吟唱，旁边的扎列及其他法师应着萨满的吟唱。

年世兰好奇，眯缝眼睛瞧了一眼——那可真是惊魂一瞥！

幽暗的环境中，一团火光扑面，那张彩绘鬼脸在她瞳孔中陡然放大，萨满口中喃喃念着咒语，险些吓得年世兰心脏骤停。

外头风起，殿中烛火摇曳，红炭引路，鼓声戛然而止，萨满忽然浑身大抖——神灵附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