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非常之高，涂满伪装迷彩的墙面与其后大山浑然一体，

如果不仔细分辨就算到了近处也很难发现。

视线被车顶挡住了，他看不见城墙顶上什么样子，不知道是不是跟外城一样也有把守大门的岗楼，

说来可笑，他甚至没有在城墙上面找到大门的影子。

附近也能看见穿着破风甲四处巡逻的战士，

跟宇航他们穿的盔甲形制大概一样，只是涂装有所不同，

他们更像身后斑驳迷幻的城墙，与周围的冰天雪地浑然一体，让人不易察觉。

头车停下了，运兵车里的士兵鱼贯而出，径直向着远处墙根下同样斑驳涂装的大房子跑去。

直到头车司机敲响车门，宇航才吭哧着从地上坐起：“擦，脑袋迷糊啊，我刚才是不是抽过去了。”

“嗯，你抽烟抽醉了，记住替我保密。”宁奕将宇航从地上搀了起来，准备送下房车。

“你放心，我嘴很严的，说不说是你的自由，我就当不知道，你自己拿主意就行，晚上我来找你喝酒。”

“还喝啊？”宁奕惊了：“这地方也能喝酒啊？”

“能~~”宇航咧嘴一笑，拦住宁奕去开车门的手，拥抱作别时，小声说道：

“救命之恩不言谢，我建议你先不要进城，内城有最高的机密等级，你的秘密一定守不住的，而且你这辆车里的东西也并不适合带去内城。”

放开怀抱，宇航笑着拍了拍宁奕的肩膀：“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又不是傻子，摸都摸出来，晚上跟我说说你的经历，

半个月之前的检查还非常严格，之所以现在会对华国公民如此宽松，只是因为已经没有了可以威胁我们的敌人。

现在是敏感时期，那个怪物刚被打死，你马上出现不太合适，还是先等等再做定夺吧。

一会有人来接你，你可以说你暂时不想进去，或者直接说在等我。

附近有幸存者聚居的村子，你可以栖身。

那里什么都有，比外城好得多，我一会来找你，咱们慢慢聊。”

“好。”宁奕微笑点头。

宇航在胸口上锤了宁奕一拳，转身开门下车：“记得给我带酒，还要一根雪茄。”

“行。”宁奕目送着宇航跟司机乘车离去，

他并不担心这个刚认识两天的年轻人会出卖自己，

甚至期待可以早日遇到邢立臣的父亲，

“超级人类”应该比那个仇恨更重要，实在不行，“超级人类”也可以更致命。

宁奕关闭车门进到后车厢，开始给杨老师等人收拾东西：

“妈，我一会先不跟你进去，你带着他们去吧，别问原因，

进去以后尽量不要提起我的名字，宇航说附近有幸存者聚居的村庄，我晚上去那，正好找他了解一些情况，你儿媳妇叫李晓雪，小麦色皮肤……”

杨老师欲言又止，面带愁容，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离开蔡江龙所在那个村子的几天时间里她憔悴了不少，即将到来的分别又在那张脸上添了几分疲惫。

宁奕刚跟三个孩子交代完，车门又被敲响了。

“请，杨平教授及其子女和学生下车接受检测。”

戴着面罩的士兵瓮声瓮气，手里拿着一个饭盒大小的装置。

“好嘞。”

宁奕从兜里掏出偏光镜架到鼻梁上，带着车厢里的四人开门下了车。

检查就在车门口进行，并且速度非常快，

每个人只需要把无名指伸进装置上的小洞，就能在瞬间完成采血化验，整个过程不到十秒钟，士兵说只有无名指不容易感染，具体因为什么宁奕并不清楚。

“杨萍教授健康，欢迎您的到来，您还有十分钟左右可以整理随身物品，一会我们将派专车接送您和随行人员进入战区。”

“好的，谢谢。”杨老师低声应答，看了眼宁奕转身又进到了车厢里。

士兵转到棕色皮肤的甘德面前，冷声说了句：“立正站好。”

他手中仪器平举，对准甘德的脸，宁奕这时才发现上面居然有个不起眼的摄像头。

甘德瞪大眼睛盯着宁奕，脸上维持着僵硬的笑容完成了瞬间的扫描。

“你不是杨教授的学生？”

“先生，我，我是……”

跟宁奕想的完全不同，这里对身份明确的华国公民，尤其是高级知识分子，无论是什么专业都非常友好，

但对其他人就显得没有那么柔和了，

想要进入内城，必须要有明确价值或者技能。

甘德是机械自动化专业毕业的，用华国的学历标准衡量应该是大专生，

面对态度冷冽的士兵，甘德费尽口舌起誓发愿的表明心意才勉强争取到了专业技能测试的机会。

艾比是化学系的在读大学生，跟甘德一样，她也获得了专业技能测试名额，

最不走运的是黛西，她所学专业是服装设计，内城不缺这类专业的人才，她被拒绝入城了，甚至连申请测试的机会都没有。

黛西扑在宁奕怀里呜呜大哭，

这让宁奕想起了刚刚失去父亲时的闫明，莫名的心酸和惦记。

外城不是宜居之地，近在咫尺的内城又不欢迎她。

这是末世的冷酷，也是末世的无奈。

对于黛西的哭泣士兵只是摇了摇头，他手持仪器走到宁奕面前，准备对这辆车上最后一个乘客进行检测。

却见宁奕一抬手道：“对不起，我不进城，我在等宇航。”

一瞬的愣神之后，士兵点点头道：“过几天还会有进城人员，如果你改变了主意可以在下次接受检查，再行进入。”

“谢谢。”

“嗯。”士兵走了两步，突然站住脚步，又回过身来轻声说道：

“小妹妹，你不要难过，附近有很多跟你一样不满足条件的人，向西几公里有一个村落，现在应该有几百人了，我们会定时提供食物，你可以在那里安身。”

“先生，您会去吗？”黛西没有理会士兵的问话，而是泪眼婆娑的抬头问宁奕。

从兜里掏出一张磨起了毛边的纸巾给黛西擦掉鼻涕，

被宁奕随手扔到寒风中的纸巾不作丝毫停留，翻着滚的溜走了。

双臂环抱小姑娘，他仰望天空悠悠的说：“去，宁先生会去的，哥哥不会抛弃明明，宁先生也不会抛弃黛西，妹妹要学习生存技能，黛西要给嫂子做大衣……”

他用自言自语的碎碎念，送走了测试的士兵。

“咔~~~~”远处传来气闸排气的声音，宁奕回头望去，

发现那如山般的城墙上打开了一扇隐形的大门，严丝合缝的门板缩入城墙。

里面开出两辆机场摆渡车一般的载具。

大门关闭之前，他透过气流卷起的飞雪，看见了城墙里面密密麻麻的大型机械和建筑。

机械的工业文明是人类对抗灾难的最后希望吗？

刚才一直没有机会一探城墙高度的他缓缓抬起头。

不知是不是因为墙体涂装的缘故，

这堵隔绝了黛西最后希望的墙，居然好像隐入了云端，高不见顶。

被拒绝的不仅仅是黛西，车队里被刷下来还有三个。

一男两女，身材高挑，穿着时髦，全都是外国人，

宁奕听见回走的士兵说那三人似乎是美院的模特。

美院的教授可以进入，他们三个只能选择跟第二天返程的运兵车回到外城，

或者跟黛西一样，在距此不远的那个村子里栖身。

甘德和艾比好像非常舍不得陪着他们一路走来的黛西，但城内的生活似乎更让他们跃跃欲试，

他们不会留下，这不舍中似乎掺了太多的迫不及待。

对于他们来说，这十分钟可能很长，或许只有黛西从眼前消失他们才能心安理得的开始新生活。

对于宁奕来说，这十分钟很短，不知道这次分别之后，何时才能再次见到这位“母亲”。

两辆不再适合行驶的汽车被扔到了路上，车里人跟杨老师、甘德和艾比一起登上了摆渡车。

“再见！不要忘了我！不要忘了我……”

黛西在宁奕怀里朝远去的同伴频频挥手告别，压抑的哭声让人心碎，宁奕知道，她羡慕……

大门关闭之后，另一辆摆渡车接上了被甩下来的三个模特，

重新换了身衣服的宇航也在这时跑了回来。

“走啊！咱们跟前面那辆车走，咱去村里喝酒去。”

那边，会不会是一个缩小了的外城？

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家，哪儿才是家？

走到哪儿，哪儿就是家，死在哪儿，哪儿就是坟。

“走吧，明明。”

吸了下鼻子，黛西仰头问：“宁先生，明明是谁？”

“以后你叫我哥哥，我叫你小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