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三媳妇拉着闺女手，往肖家走，她第一次觉得从自己家到肖家的路这么远。

她家住在村中，出门走几步就能看到大柳树，这颗大柳树承载了村里人的诸多记忆，闲时大伙儿聚在此处闲聊扯皮，孩子围着树嬉耍玩闹。

八月里灿烂的绿，随风摇曳，在黄昏里像注入灵魂的精灵，凋零的晚霞映照天边，仿佛随时会消散。

今天和以往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夏季没有区别，依旧蝉鸣聒噪，温和的夏风拂过脸庞，可却让她心生酸涩。

时间漫长，顾老三媳妇扯着闺女快步走，总算到了肖家。

她有私心的想，肖家在村里是富户，五两银子于肖家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加上顾青心肠好，只要肖家愿意卖下小婳，要她下跪磕头都成，留在村里若是想小婳了还能见到，等她有了银子………虽不能将闺女赎回来……但可以给闺女多留些，这样闺女往后日子也能好过。

娘俩站在肖家门前，小婳看她的眼神很安静，还有一丝不解，顾老三媳妇在一瞬间无端的心酸涌上心头，她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丝笑意，尝试半天也没笑出来。

她蹲下身子与小婳齐平，双手扶在小婳胳膊上，错开小婳天真烂漫的目光，闭上眼定定心神，艰难开口说道：“小婳，你爹要将你卖去给别人当媳妇，那户人家不是良配，可他如今动了心思，娘不得不将你托付个好人家。”

“肖家人都是心肠软的，他家若是愿意买你，那你以后就在这好好生活，多帮大人干活，不许和遂遂拓拓吵架，平时吃饭不许挑肉吃，也不许在回家，也不许在肖家说想家了，想娘了听见没。”

顾老三媳妇胸口闷的透不过气，看似轻松地说出这番话，实则抚在小婳双臂的手，紧紧攥着掐的小婳生疼。

小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怯懦懦的问道：“娘也不要我了？”

正值长夏，铺天盖地的寒意无孔不入，顾老三媳妇咬紧的牙齿都在颤抖，平复良久，哑着声道：“娘没本事，你就当……我从未生过你。”

短短一句话她却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来，她怀小婳的时候便整日期盼生个女娃，毕竟家中已经有三个小汉子了，再有个闺女，儿女双全凑成好字。

都怪她，都怪她，非想要个闺女，有了闺女又护不住。

小婳两行热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从眼眶急速涌出，小姑娘连哭都很安静，一声不吭，直到滚烫的泪珠子掉落在顾老三媳妇手上，她猛的抬起头，看着闺女那张惨白委屈的小脸， 如藤鞭般，狠狠抽打着她那本就脆弱的心。

顾老三媳妇抬手抹了一把小婳的脸，艰涩的开口道：“别哭了，往后在肖家你的好日子就来了，不用想我们，就当我们都死了吧，在村里见到也不许打招呼。”

小婳死死咬着下唇摇头，“我要娘……不跟娘分开。”泪珠子随着掉落，许是太伤心的，顾老三媳妇抬手刚替她擦掉，泪水又随之涌上。

“不许哭了，我不是你娘，你往后是肖家的人，见到你爹你哥都不许说话听见没有。”顾老三媳妇狠下心，硬邦邦的开口。

小婳咬着唇不敢说话，顾老三媳妇站起身，整理好衣襟，敲响肖家大门。

—————

肖家屋顶炊烟升起，一缕缕白烟随风飘散，顾二娘端着一大碗刀豆丝炒肉从厨房走出来。

“吃饭了，赶紧来人端碗。”顾二娘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声。

这些日子她和顾万贵一直在肖家吃，因着她打死不要工钱，顾青建议两家干脆在一起吃，这样也省的顾二娘再回家做饭。

顾二娘两口子心动不已，倒不是贪图肖家伙食好，他们两口子唯一的小哥儿嫁人后，家中稍显冷清，肖家人口众多，孩子们古灵精怪，乖巧可人甚是讨喜，两口子当即接受这个建议，顾万贵乐颠颠的扛了半袋糙米五斤精米送去肖家，顾二娘拎了一吊猪肉，算是彻底入伙肖家。

入伙第一天，肖武特意去老屋抓了一只野兔和一只鸡，又去集市上买了条大鱼，顾二娘做饭时，烟烟帮着打下手，遂遂和拓拓也时不时过去询问要不要帮忙，把顾二娘乐得，挥舞着膀子十分卖力势必让娃娃们吃一顿美味佳肴。

顾青和顾二娘闲时东家长李家短的扯皮，顾青也不犯困了，整日神采奕奕，聊起八卦眼睛都亮闪闪的放光，每晚还缠磨给肖武讲村里八卦，肖武对这些不感兴趣，可惜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默默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