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思路简直帮苦求对方不得其法的洪江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到底是林家人哈，这脑子就是好使。

“这么说，林家妹子绕了半天，还是绕不开跟我做亲戚？”

求娶不到人家，做亲戚也好啊。

林会长如今在睦洲也成了响当当的人物，几个村三四千同乡，现在谁不争着抢着跟林家妹子套近乎？

但谁也不如他这样幸运，近水楼台先得月。

洪江从抗拒变成了期待。

何况小粟是黄花闺女，说起来还是他赚了。

成功想出抵嫁妙招的林老汉又春风得意上了。

聘礼不仅不用还，他还想提出多加几成。

他以后跟十八村里长就是亲家了，林老汉志得意满。

没想到这样双赢的好亲事，家里听了他一辈子话的婆娘这次说什么也不答应。

“不行，我不能看着我孙女跳洪家那样的火坑。”老婆子梗着脖子跟她犟，“你想嫁小粟，除非我死！”

既然这样，他还有什么好心软的？

林老汉立即抡起锄头。

天地良心，他本来只想吓唬吓唬老婆子，没想到她这次动真格的，连象征性地躲一下都没有。

老太太生生挨了老伴几下，紧紧咬着牙。

“那洪江是什么人，村里谁不知道？二丫头才十几岁，你是要把她往火坑里推，要害她一辈子呀！”

林老太眼角有泪，林老汉丝毫不为所动。

他眼睛本来就瞪得圆，一发脾气就像要暴出来一样。

“你舍不得让孙女掉火坑，那你去还那几石米粮和肉蛋。”

反正他是还不出。

孙女不去，那这火坑就得他来跳。

林老太听老伴说来说去还是聘金的事，她都要疯了。

自从大闺女那边断了贴补，家里是穷，可小粟不是时常会带些瓜菜回来种么，院子里还养了鸡鸭，几石米一下子是拿不出来，但慢慢攒着也不是还不清。

不对，说到鸡鸭，她怎么感觉今天又少了两只？

林老太气得心绞痛。

“二丫头如今可是自己能挣银钱的，你真想好了，要将她这样早就嫁出去？”

是啊，会挣钱的丫头片子就好比那会下蛋的金鸡，林老汉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丧门星不管老子娘了，换孙女往家里挣银钱也一样。

林老汉自觉要求不高。

他也不要求多大富大贵，只要让他三餐有酒有肉，穿得好住得暖，在家呆得舒心，走出去有面儿就行。

二丫头赚得虽不多，他算过了，满足他这点小要求还是可以的。

但他想得美好，那丫头如今却有自己主意了。

不管赚多赚少，银钱她是一个不往家里拿，问急了就推说都交给阿嬢管着呢。那些瓜菜鸡鸭也不许他吃，说是要养了生钱的。

弄得他想开开荤还要偷偷摸摸。

这样不服管教的丫头他还留着做什么？

林老汉是铁了心了。

“就这么定了，二丫头能挣又怎么着，要不是有这点好处，还想嫁到洪家去？那洪江可是洪波里长的亲弟！”

一句话说得小粟亲娘也泪痕满面。

公爹这话要放在以前，家里还是认可的。要不是仗着洪里长的势，洪江这样的懒汉当年就娶不上媳妇。

可今时不同往日，自从放天灯祈雪以来，大塘村钱氏一家带给村里的变化越来越大。

小粟阿娘在十八村民心里的威望也越来越盛，相反的，洪波这个里长的话却越来越不好使。

里长都这样了，洪江又算哪根葱？

所以这件亲事也就林老汉在强行说服自己，家里没有人认可。只不过他作威作福惯了，儿子儿媳都不敢对着他瞎哔哔。

小粟自己听见了，她也把脖子一梗。

“要嫁你嫁，反正我死也不嫁！”

阿嬢说了，女子的价值不在嫁给什么人，生多少娃，而是自我的实现。

她刚找到一点存在的意义，人生正要开始呢，洪家那个火坑，她是疯了才会舍下眼前的一切往里跳？

银子老师的课她越来越喜欢，手头的工作她也才摸着一些头绪，这句“死也不嫁”并不是气话。

“让我嫁过去伺候他们一家子，还要忍受他们说落就落的拳头，你不如打死我好了！”

小粟真打算以死相抗。

死丫头当着全家人这样挑战他一家之主的权威，林老汉不禁恼羞成怒。他一把拉住孙女就往门外拖。

“臭丫头，敢以死相逼，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分骨气。”林老汉气哼哼，“我现在就给你送到洪家去，看你还敢不敢死了！”

小粟被一路拖出屋子，小粟娘心疼女儿，却不敢跟公爹动手。

“她爹，你快跟公爹求情啊！”

她急得推自己男人。

小粟爹为难了。

他虽然也不认可洪江那样的女婿，但对方送来的米粮肉蛋他一样没少吃。

“女儿不嫁我们也还不出聘礼啊，唉！”他不知如何是好，“要不还是嫁了吧？”

小粟娘掩面痛哭。

爹娘都靠不住，小粟到底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就算练了一阵拳，哪里有做阿爷的力气大？

“阿奶，阿奶救我！”

小姑娘哭喊着，很快就被拖到了院外。

被这样的喊声一刺激，做阿奶的突然就爆发了。林老太一下从屋里冲了出来，一把抢下孙女护在身后。

“我说了，今天除非我死，否则谁也不准动这丫头一下！”

阿奶怕了阿爷一辈子，从来都是阿爷跟前的第一爪牙，唯阿爷之命是从。

如今阿奶也反了，小粟都忘了挣扎。

林老汉更是没想到这一个两个真的敢反他，血气一上头他也顾不得许多，从院里抄起一个石钵就砸了上去。

“都找死是不是，我倒要看看有几个不要命的！”

林老太大叫一声，身子软软地倒下去。

林老汉怒气一点没消，还赶着上去拳打脚踢。阿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小粟都吓坏了，扑上去挡在前面。

“阿奶，阿奶，你怎么样，你快醒醒！”

呸，每次一打这婆娘就这样装死，林老汉吐了口唾沫，但他没忘了今天的目的，依然一把抓起孙女继续往外拽。

小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挣脱了阿爷钳子般的手。

阿奶被阿爷打死了，爹娘也护不住她，她是真的宁死也不要跳火坑。

小粟一头撞向了院里的木头柱子。

虽说三观不一样，但她骨子里的戾气真是跟林老汉如出一辙。

小粟这一下是下了死力气的，直接将自己撞晕过去。幸而那是根木柱，要换成砖石的，恐怕要血溅当场。

闺女都这样了，小粟娘这才大哭起来。

林家极度重男轻女，她平日里也更疼儿子一些。但闺女也是她十月怀胎生的，这个时候只有做娘的会心疼，那个没良心的爹，看着并不怎么悲伤。

小粟娘终于也硬气了一回，她将女儿抱回屋里，一路哭着骂。

“我家二丫头不嫁人！”

但这也就是她能爆发的极限了。

小东带人赶到时，小粟娘只会守着女儿哭。连林老太都痛醒了几次，小粟还是晕着。

表妹脑门肿了个青红大包，却没有伤口。

“不好，怕是脑颅里有瘀血，得赶紧请大夫！”

小东急坏了，林老汉却不为所动。

什么出人命，他们这么多年都是这么打打闹闹过的。臭丫头自找的，老婆子命也硬着呢，说这话吓唬谁呀？

道理讲不通，小东也不打算白费唇舌了。

“兄弟们帮个忙——”

幸好娘嘱咐他多带人，同车来帮忙的汉子们蛮横地将林老汉推到一边，又围上去七手八脚地抬人。

“杀人啦，抢劫啊！”

林老汉杀猪一样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