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秦砚苏也想冲上去帮忙，被他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捂着嘴想从人群中退出来。

老先生看见他们的动作，背着手，似笑非笑地揶揄：“怎么，你们要去帮那对母女？”

他爹尴尬地笑着辩解：“怎么会呢，这种辱没圣贤的事情，必须坚决划清界限。我们可是很拎得清的。”

小秦砚苏有些迷茫的盯着两人。他爹这是什么意思？之前不是说，要他好好照顾小狸妹妹吗？

村里人不兴整夜点烛火，差不多天色一黑就要去睡觉。小秦砚苏看父母都进房歇下了，悄无声息地潜到窗下。

他回家就被关起来了，吃饭时候又被爹娘一起看着，所以也不知小狸妹妹后来情况如何。

今天，在老先生拜学的事情肯定是父母的谈资，小秦砚苏决定听听墙角。

果不其然，夫妻俩先是聊了些别的话题，很快就回到今天这件事情上。

秦父说：“你说这狸家娘子，好好在家里不就行了，偏偏还要带着他女儿去拜学，这下好了，先生不高兴，她又要被人指指点点一阵子。唉！”

不得不说，秦母很会寻找关键点：“你叹什么气？难道你也色迷心窍，还怜惜她们不成？”

秦父连忙否认：“怎么可能！”又放低声音说，“可是我听说，以前的确有一家叫做张五的搬出村，你说会不会是……”

秦母打断他：“这些事情你少掺和。你还没看出来吗？就她这个长相，不管她的亡夫是不是本村人，这个村都是容不下她。寡妇门前是非多，你也给我留点心眼。”

“那她家姑娘拜学的事……”

“就是痴心妄想！”

小秦砚苏越听，越觉得心烦意乱。所以说，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从一开始事实就不重要，而结局也早就注定？

狸栀睡了一觉起来，发现屋外的大树明明昨天才抽芽的，今天却开始落叶。

想来梦境将很多无关之事快进。这样粗略一算，在梦境中应该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了。

看来这段时间，秦砚苏已经开始上学，而自己闲居在家，两人并没有什么正面交集。

那么，今天会发生什么事呢？

狸栀才出门，就被一个小纸团砸中。她转头，就看见小秦砚苏悄悄冲她招手。

她跟着他拐进旁边的小巷子里。

小小的少年肩膀还很稚嫩，可是已经隐约能看到日后蓬莱第一大弟子的正直和担当，他低头小声告诉狸栀：“我们这段时间在学认字，还学了些诗词，我教你。”

狸栀觉得有点意思，说：“好啊。”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一小河边，有妇人早就在河边洗衣了，他们就找了稍远的地方，不让别人看见。

小秦砚苏教狸栀识字，狸栀才不想学这些早八百年就知道的东西，闭着眼睛往他肩膀上一靠，一副柔弱的样子，说：“看到这些所谓的圣贤书，就想到那天的事情。我头晕，还犯恶心。”

小秦砚苏想了想，将书合起来，放在一边，说：“既然如此，那我就讲些诗词吧。我们学的第一首诗，是《诗经》里的第一篇，叫做《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小秦砚苏一本正经看着她念书，狸栀却在心里笑得前俯后仰。

她这个大师兄端方严肃，就算是喜欢，也很少直白表达。如今看他在梦境里给自己念情诗，还真是又新奇又刺激。

狸栀眨巴着眼睛问：“君子求淑女作甚？”

小秦砚苏觉得，自己既然要教小狸妹妹学习，自然也要负责给她答疑。可是这个问题自己也不懂，素来又不喜信口雌黄，于是说：“等我明天问问老先生。”

“哎哎，别，别！”狸栀一边憋笑一边劝阻他。这个问题要是问到老先生那儿，以他古板的性格，不得被气死。

所以狸栀哄他：“读书就应该多自己琢磨，你有不懂就去问人，那可不是做学问该有的态度。”

小秦砚苏觉得有道理，于是冥思苦想半天，但仍然不得其解。

狸栀拉着他的手站起来。

“既然不知道，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什么？”小秦砚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狸栀回眸一笑：“河边有水鸟，不就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吗？”

秦砚苏被她拉着跑，一边跑还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那窈窕淑女，君子好求呢？”

狸栀指指自己，又指指他，莞尔一笑，眸光流转，透明干净：“我就是淑女，你就是君子喽。”

小秦砚苏不知怎么，就红了脸。

两人说是读书，结果却在河边玩了一天。等回家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村里养孩子一向比较松散，小秦砚苏回到家只说自己出去玩，父母也没多过问什么。

晚上，他躺在床上，脑中不期然想起《关雎》的后半段。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求之不得……

辗转反侧啊……

小秦砚苏一只手枕在后脑勺，一只手抚在胸口。手掌下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在这安静的夜晚格外响亮。

“所以君子到底求淑女作甚……”

小秦砚苏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黑暗中模模糊糊的斑驳影子。他还不太懂，可是内心里已经萌生了最初的悸动。

狸栀再次醒来，场景一转，已是身着薄衫，屋外知了一声声地扰人。根据梦境提示，现在应该是第五年的夏天。

也不知是他们的确够谨慎，还是运气足够好，总之这四年多来，秦砚苏背着所有人偷偷教她读书，居然没被发现。

今日他们和往常一样，要在约定的地方一起学习。

狸栀十四岁了，出落得愈发美貌。

在她这个年纪的女儿家，早就应该有人来说亲定亲了，但这个村子又小，闲言碎语乱飞，让真有这心思的人家也不敢来。非但不敢来，还教育自家孩子离狸栀远一些。

这样的好处是，以前那些欺负她的小孩，如今被大人训诫，都不太欺负她了。

等狸栀到的时候，秦砚苏正一边温习一边等着她。

晨光熹微，听见脚步声，少年抬头。

女孩子款款走来，如同夏日最清凉的露水，缓解了他等待的焦躁。

每回约好见面的头一天晚上，他辗转反侧，不能入睡，到底是因为什么？这么多年，秦砚苏心中已有了答案。

他双眸隐藏着难以察觉的情愫，眼底不自觉泛起温和的笑意。

冷不防，少女先开口，甜甜的声音却说出让秦砚苏浑身冰凉的话：“砚苏哥哥，我以后不能出来见你了。母亲给我说了一门亲事，我要加紧时间准备嫁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