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
作者:城市村夫 | 分类:都市 | 字数:63.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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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赵东城决定振作起来
回到家里后,赵东城心里憋着一股子劲,想要干出点名堂来,但他很快就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任你干什么,都是出力不挣钱的买卖。
就像一件破不拉叽的烂衣裳,你怎么缝补都感觉还是老样子,甚至越补越烂。
赵东城一时觉得有劲没地方使,不觉又陷入到灰心丧气的境地里去了。
他总是窝在家里,实在不想去任何地方。
这倒不是因为他半途辍学,自觉羞于见人,而是觉得某种希望再次从心底破灭,永远也寻不回来了,他几乎失去了做任何事情的兴趣。
他的父母都不是对子女太严厉的人,眼见儿子心灰意冷,日渐消瘦,他们也只能在背地里唉声叹气。
儿子退学的原因他们并不是很清楚,赵东城只是说自己一时冲动,踢坏了人家的门,自己自愿回家的。
至于为啥踢人家的门,赵东城没有说,父母也就无从知晓。
好在赵东城喜欢看书,不知他从哪里找来许多乱七八糟的书本,大的小的薄的厚的新的旧的线装的胶粘的,堆满了半个床。
也没人管他,他就一直躺在床上看。
父母担心他这样会把身体弄坏了,偶尔说他一句,赵东城总是说;“那你让我干啥哩?”
让人感觉到他似乎有一种深深的委屈。父母只好摇摇头,叹息一声,由他去了。
但赵东城是一个敏感的人,他对亲人有着一种强烈的顾念之情。
没过几天,他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做法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如果自己的某些思想和行为,结果应该受到惩罚,那么被惩罚的也应当是他自己,而不能是自己的父母。
但他现在的表现难道不是连累了父母吗?
他的不快乐造成了父母的不快乐,而父母是无辜的!
他们时刻都期盼着自己的孩子平安快乐,他们为此而奔忙,而努力,让他们无意中受到惩罚,是不人道的,甚至是野蛮和无耻的。
认识到了这一点,赵东城立刻就不安起来,他心里瞬间就充满了自责。
望着父母黝黑的皮肤,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赵东城愧疚得无地自容。
他决心振作起来,不能再让父母失望,至少在父母的面前,他应该表现得坚强一些。
在一天吃晚饭的时候,他终于对父母说:“明天,让我跟你们一起下地干活吧!”
父母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母亲关心地说:“你自打学校回来,心里就不好受,这我跟你爹都知道,要是你不想出门口,在家里再蹲几天也没啥,地里的活计,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也不要紧。”
爹接着说:“出去活动活动咋不好,老是在家里呆着,再好的身体也会窝出病来。你不想考学了,我跟你娘也没说你,都想当国家人员,还会有人种地吗?你看咱村这么多种地的,不也都生活得好好的吗?”
本来是他辜负了父母的期望,没有参加高考就回到了家里,是他对不起父母,他应该请求父母的原谅才对,而现在,父母却反过来在安慰他。
这使他认识到了父母的极度善良,这种善良,甚至使他们不知道怎样去责备别人,即使别人做了非常对不起他们的事情,他们也会认为,这并不是别人的错。
赵东城心里涌起了一种复杂的感情,他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吃罢晚饭,他稍稍看了一会儿书,就早早地睡下了。
天一亮,赵东城就起床了,父亲把他带到了北河那块河深地。
河深地本来不是可耕地,而是一座高高陡陡的坝子,坝子是由挖河的时候,挑运上来的泥土堆积而成,河的两岸各有一座。
由于附近村庄的村民,长年累月地从坝子上往家里拉土,现在两座坝子都已经不见了,那里几乎变成了,比周围的地块,高不了多少的平地。
村民们就把这些地犁耙平整,在上面种上了庄稼,形成了南北两条狭长奇特的河深地带。
南岸的河深地里,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砂礓,种其它庄稼长不起来,种红芋产量倒是高得出奇,所以村民们就年年在这里栽红芋。
眼下虽然天旱了点,但红芋叶子还是黄绿绿地盖满了地面。
北岸地里砂礓却不多,那里的庄稼种得就比较多样化,还有人立了窑烧砖。
由于土质符合要求,烧出的砖质量极好。
南岸的人看了眼红,但却毫无办法。
他们一直感到奇怪,为什么一条河里挖出来的土,南岸有砂礓,而北岸就没有呢?但村民们讲究实际,想不明白的事情,也就不过多地去想了,自家的地适合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并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们就这样年复一年地一边奇怪着,一边劳作着。
以前红芋秧子都是要翻弄的:拿一根棍子,一垅一垅地把红芋秧子缕缕顺顺地翻到一边,一边翻弄一边拔草。
后来有一个叫麻子的懒汉,他地里的红芋秧子从来不翻动。有人嘲笑他,他却说人家翻红芋秧子是吃饱了撑的。
等到扒红芋的时候,他家的红芋却比谁家的长得都大,个数也多。
这让村民们个个都晕菜了,都以为他有神灵相助。
恰好有县里来的农业专家下农村考察,有人就提出了这个问题。
专家经过一番研究,下结论了:
一季几遍地翻弄红芋秧子,看似给地透了气,实际上却是扯动了秧根,严重地影响红芋的生长,反倒不如不动它,任其生长的好。
这下子引起了轰动,原来忙活不如闲着,还真是吃饱了撑的!
从此以后,再没有人翻动红芋秧子了。
红芋栽下后,一直到扒出来,剩下的活计就只有一样了:拔草。
别的草都好拔,攥住草茎一扯就连根起来了,最难对付的草是荠荠牙和拉拉秧。
荠荠牙的叶子呈锯齿状,手一碰它就被扎得生疼,往往拔不了多少,手就疼得没法再拔了,所以拔这种草,须得特别小心,或者干脆就不怕它,咬牙猛拔,反而没那么扎手了。
这就是所谓:“荠荠牙,老黄狗,越怕越扎手。”
拉拉秧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草,秧子伸展到哪里根,根就扎到哪里,而且根须扎得又深又密,要想把它斩草除根,需得叉开五指,把手指深深地插进土里去,然后连草带土都抓紧了,嗤嗤拉拉地扯起来,把它的秧子和根须都拔掉,有漏下的也要找净,不然它还会靠那一点根须再长起来的。
赵东城拔了一会儿,手上就扎满了小刺刺,他想起了那句谚语,索性一把抓去,果然不觉得怎么扎手了,心想这世间的事儿还真就是奇怪!
他的手指头也被干土磨蹭得火辣辣地疼,但他忍住了。
后来爹叫他歇一会儿,于是爷俩就坐在红芋垅子上说话。
说着说着就说到村里的事。
赵东城不知动了什么念头,忽然说:
“我想写一份入党申请书,不知赵启章会不会批准我入党。”
父亲看了看他,叹口气说:
“赵启章从来不把村里人入党当一回事,你写了恐怕也不顶用。再说了,赵启章对咱们这一大家子人,起早就有成见。当初你大爷年轻的时候,和他各领了一批人,后来上边说你大爷这一派错了。赵启章不久就当了村里书记,从那以后就挤压咱们这几家,好事找不着,坏事漏不掉。别说入党了,以后他能不对付咱,就是咱的运气了。”
赵东城有点不以为然:“这我也听人说过,但赵启章总不至于连小一辈的人都记恨吧?”
父亲轻轻地摇了摇头:“你对赵启章知道的还不多,他最是一个小心眼的人,他心里对谁有气了,人家的亲戚朋友,他都连带着不喜欢。”
赵东城不由得想起一件事情来:“听说咱队的地,按人口分没有他们队的地多,这事跟他有没有关系?”
父亲对他的问题给予了肯定:“这事就是赵启章一手办的。分队的时候,赵启章硬说,沟北的那一片地,应该分给咱们队里,但那一片地人家沟北的人都种了好多年了,地要不回来,分给咱队有啥用?咱队的人当然都不同意,镇里的人就帮着他说话,硬是把那些地分给了咱们队,这样咱们队的地能不少吗?”
父亲用手指着河对岸说:“就是那一片地,差不多应该有二三十亩吧。”
赵东城有点疑惑:“咱们的地咋会在河那边?”
父亲耐心地给他作了解释:“老早河没改道的时候,那些地就是咱们这边的,后来河改了道,重新挖,往这边挪了好远,那些地跟咱们就被河隔开了。”
赵东城皱了皱眉:“咱们这边没要过吗?”
父亲叹了口气:“以前那边的人,也没说要占用那些地,只是咱们种了庄稼,他们就偷,等于给他们种的了,后来咱们干脆不种了,这样他们慢慢地就种起了庄稼,现在咱们就是想要回来,他们也不会给了。”
赵东城不解:“这事镇里不管吗?”
父亲摇了摇头:“这样的事,镇里也是没办法。”
赵东城往河那边看看,若有所思地说:
“要是把那些地要回来办个砖窑厂,倒是挺合适的。”
父亲笑了:“这事想都不用想,要是能这样,赵启章早就要到手了,还能轮得到咱们吗?”
赵东城有点不服气:
“我就不信了,既然是咱们的地,咋就要不回来?我倒想试试看。入党申请书我也要写,难道他赵启章当着书记,咱就啥都没希望了吗?”
父亲想了想说:“怕你是白忙活,要回来了还好,要不回来别人会说你逞能的。入党申请书你想写就写一份吧,想上进总是好的。”
太阳快要到头顶的时候,爷俩就收工回家了。
母亲早已从菜地里浇完菜回家,做好了早饭,正等着。
见他爷俩回来,母亲就说,咋回来的这么晚,马上又要该吃上午饭了。
爷俩也没搭话,只顾到压水井池子边压水洗了手脸,到锅台上端了碗去堂屋里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