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斐在皇帝赐给他的新宅子里接了圣旨，让他和顾星安尽快择日完婚。

皇帝看着立在身侧的陶公公，等着去宣旨的公公回宫来复命。

“朕真的不能见一见那个丫头吗？”声音很轻，仿佛是呢喃低语。

陶公公那样功夫高深的人却听的一清二楚。

但他绝不会在此时多说一句话，因为他清楚，皇帝的这句话并不是在询问他。

很多时候，一个人在问出问题的时候，心中早就有了答案，问出口也不过是为了有一个能懂得他心意的人和他一起赞同这个想法，或者反对这个想法。

但这个问题在他心中的答案，并不会因为别人的答案而变化。

可是，在这深宫之中，又怎么会有能懂得他的心意的人出现呢。

妄自揣度君心，那是死罪。

“朕真的只是有些想她了。”皇帝背着手，站立在门口，背影带着几分萧瑟。

“朕成全了这个丫头，她能明白朕的用心良苦吗？”皇帝转过头看向陶公公。

陶公公答道，“郡主聪慧，定是能体会皇上的用意的。”

皇帝回头看了一眼恭敬站在他身后的陶公公，“你对她的印象倒是不错，这次也是跟着你回京都的？”

陶公公瞬间觉得如芒在背，“不敢欺瞒皇上，奴才在刚要进京都的时候，郡主才赶上奴才。”

“呵呵，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前朝有些风声，她就匆匆忙忙赶来了。从尧山郡到京都，最快也要两个月，可见京都是没有一点瞒得住的消息。”皇帝冷笑着说。

这话陶公公又不能接了，皇帝的话虽然是从顾星安身上开的头，后面的指向却未必是她。

“行了，你退下去吧。嘴巴跟蚌壳一样的紧，你们两个是越来越无趣了。从前还能和我谈上几句，如今……”皇帝叹了口，他也知道自己的有些行为陶公公和海公公都不赞同。

可是人就是感性的，即便是九五至尊，也没有能够摒弃所有七情六欲的道理。

“奴才告退。”陶公公巴不得赶紧离开，提到顾星安皇帝就能牵扯到先继后，谁也不知道提起这个女人，皇帝今天的心情会高兴还是会发怒。

有时候，有人提起先继后，皇帝会很高兴，觉得宫中还有人记得她，还会因此赏赐提起先继后的人。

有时候，有人提起先继后，皇帝会大发雷霆，觉得有人恶意中伤，肆意讨论先继后，会扰的她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所以在宫中知道这事的人，都不会想要去赌一赌那五五开的机会，到皇帝面前去提起这个女人。

陶公公走的不远，听到那个领了差事去宣旨的小太监来回复说事情都圆满完成了，才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皇帝挥退了小太监，望着天空中那炽热的太阳，心中还是隐隐有些遗憾。

他也知道顾星安这次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偷偷的进京的，自然更不可能带着五皇子。

可是他突然很想见见这个被自己亲生母亲厌弃的儿子，哪怕只见一面也好。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的是，最近他停了太医的平安脉，他觉得自己的身子出了很大的毛病，也许时日无多，他想在他闭眼前再看看他和凤欢颜的亲身骨肉。

直到圣旨拿到手，顾星安和季云斐他们才算真的松了一口气，有这个圣旨在明面上挡着，就再也不怕有人往顾星安的身边塞人了。

因为季云斐领了禁卫军里的职位，暂时不能离开京都了，顾星安就准备带着飞鹰蓝雪和张七先回尧山郡去，她心里明白，再下一次来京都，可能就是变天的时候了。

这一趟来京都，来的匆忙，并没有什么时间逛京都，连顾钧的面都没有来得及见上，就又要匆匆忙忙的回去了。

因为没有什么可收拾的行李，上午看着季云斐接完圣旨，下午就要启程回尧山郡了。

临出门前，陶公公却出人意料的出现了。

“奴才给郡主请安。”陶公公身后带着一溜儿小太监，手上都捧着大大的托盘，托盘上用红布头盖的紧实，但是依稀能看的出个形状。

顾星安有些诧异陶公公这个时候出现，“公公怎么这会来了，是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陶公公笑的和蔼，“皇上那边想见见郡主，不知郡主可方便？”

顾星安垂眸略略思考了一会，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她和皇帝之间，早就是注定了的结局，她不想再见到那个害死了嫂嫂的人。

陶公公也没有觉得她拒绝的有什么不对，只是苦笑了一下，“奴才也知道郡主想必是不愿意去见皇上的，只是还想着有个万一，到底是老奴逾越了。”

顾星安叹了口气，她知道陶公公的想法，尽管陶公公现在已经是倒向了她和五皇子，可皇上毕竟是他的旧主，这些无关生死的小愿望，若是能够为皇帝达成，陶公公还是愿意牵线搭桥的。

“公公，他究竟是如何想的？”

陶公公缓缓摇了摇头，“奴才也不敢妄自揣测皇上的心思，先继后去后，皇上的脾气就不是我等可以揣摩的了。”

第362章 回程

“嫂嫂已经去了，他做出这样一副深情的样子又给谁看呢？若不是他要强迫嫂嫂进宫为后，为他诞下子嗣，嫂嫂又怎会最终落得个郁郁而终的结果。”顾星安第一次在陶公公面前毫不掩饰自己对于皇权的态度。

陶公公微微皱了皱眉头，“郡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郡主慎言。”

顾星安扭过头，“陶公公，如今京都的局势你我心里明白，若是真有什么事发生，欢迎你和海公公来尧山郡找我。”

陶公公脸色变了变，“郡主此言，可是收到了什么风声？”

顾星安嘲弄的扯了扯嘴角，“这还需要什么风声，皇上若没有别的动作，三位皇子之间定然是愈演愈烈，最后会有什么结果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陶公公这才松了一口气，顾星安的判断，他是赞同的，只是不知道现在这种表面上的平和还能维持多久？

他有一种预感，皇帝并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样放任下去，三位皇子会把京都变成什么样子。

他甚至是放任这几位在京都搅风搅雨，让他们鹬蚌相争。

“皇上让我带了些礼物给郡主，其中一部分是给五皇子的。老奴就不继续叨扰郡主了，愿郡主一路平安。”陶公公很识趣的没有继续聊下去，走到门口让等在台阶下的小太监们把礼物送进屋里，留下礼单很快的离开了。

陶公公前脚才离开顾星安的宅子，后脚飞鹰和蓝雪就进了屋子。

看到屋子里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盖着红绸的东西，飞鹰倒是面不改色，蓝雪的脸上充满了好奇。

“郡主，陶公公这么大方还给你送礼。”蓝雪围着桌子转了两圈，碍于这些礼物都是给顾心安的，倒也没有直接上手掀开红布。

顾星安见蓝雪对桌上的东西有兴趣，便顺手揭开了那些红布，一时间整个屋子里珠光宝气，刺的三人几乎要睁不开眼睛。

顾星安皱起眉头，看着眼前熟悉的东西。

这些都是他的嫂子凤欢颜曾经放在自己寝宫的摆设和头面。

难得一见的完整红珊瑚摆件，南面进贡的双面刺绣，一盒盒各色的天然珍珠。

还有曾经摆在凤欢颜梳妆台上，她经常用的头面和喜欢的首饰，每一件都巧夺天工，用料上乘。

皇帝把这些东西都给她做什么，当初她带着五皇子离开的时候，皇帝不允许她带走任何属于凤欢颜的东西。

所有的东西都被保存在凤欢颜生前居住的寝宫内，有宫人按时去打扫。

连她生前穿的衣裳，皇帝都让人按时的拿出来浆洗，熏香，甚至一年四季的往那个宫殿里添置衣裳。

可以说是疯到一定程度了，顾星安从来没有想过，皇帝会把属于凤欢颜的东西交给她。

蓝雪看着这些被皇帝送来的东西，虽然样样都精致非凡，却看上去多少都有些使用过的痕迹，不像是新得来的。

“这皇帝未免也太抠门了，怎么赏赐人的东西还带回收利用的？”

顾星安有些怀念地摸了摸桌上的这些头面首饰，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了。

“这些是嫂嫂用过的，原来都被皇帝扣在宫里，不允许我收拾带走。这次倒不知道为了什么，竟然让陶公公把他们都送来了。”顾星安感慨的道，景朝把里国灭掉的时候，顾家被人抄了。

除了顾家的祖宗牌位，什么东西都没留下来。

如今有凤欢颜使用痕迹的， 能留下做个念想的，也只有这些东西了。

目光一一扫过这些首饰，顾星安的眼前浮现出那个艳丽不可方物的女子的面容。

尽管戴着这些首饰的时候，女子总是凄婉哀伤的样子，却是在顾星安心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啊！”蓝雪瞪大了双眼，不明白皇帝这是什么操作？

飞鹰的脑子却动得很快，“郡主，皇帝是不是准备做什么？”

顾星安却是扯起嘴角，冷笑了一声。“他应该是什么都不想做，想任由事态发展，才会把这些东西交到我的手里让我保存，毕竟京都就快要乱了。”

“他明知道京都的情况，还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吗？为什么他可以无视百姓们要经历的磨难，放任皇子们互相争斗，这和历史上那九龙夺嫡的养蛊式培养继承人方式有什么不同？”蓝雪也不是个笨的，只是相对飞音而言，脑子转的慢了些。

顾星安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收入自己的储物空间，“我猜，他在为五皇子铺路。”

飞鹰顿了一下，“五皇子毕竟是他的亲儿子，按照我们的计划，以后种花家肯定是要和景朝接轨的，这个封建帝制能不能继续下去还是个问题呢？他就这么笃定你会护着五皇子上位？”

“我看上去可不像一个会牝鸡司晨的人。”顾星安耸了耸肩，开玩笑的道。“我在他眼里就是个孤家寡人，五皇子到底与我嫂嫂是血脉至亲，与其让别人上位，不如护着五皇子上位。

毕竟在五皇子长大成人前，我完全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所要冒的风险，不过是赌我会不会撇开五皇子自己称帝，这五五开的胜算，他赌一下不亏。

更何况这三年来尧山郡的变化，尽管我们已经将消息封锁了，却并不代表整个尧山郡就完全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在碰到嫂嫂之前，他能为景朝开疆扩土，就代表他绝对不是一个无能的皇帝，能不能得知尧山郡的变化，也不过就是他一个念头，一个命令罢了。

五皇子能在我身边长大，即便我丝毫不给他开小灶，只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在尧山郡培养，也不会委屈了他。”

蓝雪听了顾星安的分析，咋舌道，“皇帝竟然能算到这一步？”

顾星安好笑的看着她，“把我和五皇子赶到抚远县的时候，他怕是没有这么多心思的。最多就是想要让我带着五皇子离开那京都的泥潭，让五皇子平安的长大。

只是后来，我们展现的力量开始超乎他的想象了，在多方的考察下，他觉得五皇子能在我的扶持下继承大统，才有了现在的态度。

不然你以为这次，季云斐能这么顺利的混进围猎场，被他赐婚成为我的挡箭牌？

他心里清楚着呢。

能压着朝中大臣始终没有同意给我选择那些皇子们建议的夫婿人选，怕是连我们这次的京都之行，他都早就算到了。

若不是遇上了我嫂嫂之后晚节不保，他还真的算的上是一个好皇帝。”

“郡主你这话说的，好像先继后是个什么祸国殃民的一代妖后似的，小心顾队锤你。”飞鹰表情严肃的提醒道。

顾星安不满的小声bb，“他这样为爱疯魔跟我嫂嫂有什么关系。男人总是喜欢把亡国的理由强加到女人的身上，这完全是强词夺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