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我是父君。”

东华伸手揉了揉滚滚的脑袋，心中的波澜如同刚刚被打翻的药碗一样。

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正冷静地看着自己。此时病榻上的凤九眉头紧蹙，手指微动，看来折颜的药比想象中的更有用，凤九快醒了。白滚滚的小手晚了一步，只抓到了娘亲的衣袖，眼前这个自称为父君的男人，正抓着娘亲的手。

私塾里的同学都有父亲，所以他也有父君。只是娘亲老拿神仙和凡人不一样来搪塞自己，问多了也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答案。

可如今父君真在眼前了，白滚滚的心里却复杂了起来。

为什么这两百多年，自己和娘亲生活在凡间，而父君却生活在这九重天里？

为什么娘亲一见父君就受伤，现在还未曾醒来？

娘亲醒来后，他们还会回凡间吗?是不是又要搬家了？

娘亲现在受伤，作为娘亲的儿子更要沉稳有担当。

许久，白滚滚就问了东华一个问题，“父君，为什么你生活在这里，而娘亲和我却在凡间？”

东华正心疼地用手抚过凤九的额头，滚滚的这句父君让他没来由地心头一紧。

他曾打算，永远不告诉凤九真相，即便无情痛苦，但以凤九的性格，终会忘了他，过好自己的日子。

可一见到凤九，听到她说要去女娲娘娘那边和离，胸口就气血翻涌。原来，他怕的从来不是羽化，而是永远见不到凤九了。他居然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告诉凤九真相，告诉她，自己和缈落的这一战是同归于尽。告诉她，自己的这些日子是有多么想她，即便是羽化也想带着她。但是他不可以，凤九以后的路还很长，他不可以这么自私。

最后，他强忍住胸口的不适，说了句，“小白，直到我羽化，你都是我的妻子。”东华自认为已经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进去了，却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个白滚滚。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笑容。原来小白对自己的爱，竟已这么深了。他温柔地将凤九的手放到唇边，深情地吻了一下。下一秒，他直接将滚滚抱进怀里，柔声说道，“都是父君的错。”

白滚滚原本酝酿了许久的说辞被东华的这个拥抱彻底打乱了，从前，他对娘亲的撒娇没辙，如今，他对父君的温柔也没辙。而且娘亲离开了这么多日，他好久没有被娘亲抱抱了，这会，滚滚觉得父君的抱抱也不错，还有一股好闻的白檀香味。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用稚嫩的小手轻拍东华的背，郑重其事地说了句，“父君，以后不错就好了。”

折颜进来又看了下凤九，重新配了个方子，交待重霖去拿药。

看着白滚滚靠在东华的怀里，回想起自己当初给了凤九一颗打胎药和一颗保胎药。如果让东华知道打胎药的事，估计想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吧。想到这里，折颜背脊一凉。

“东华，凤九这两日怕会梦魇缠身，过了这段便要醒过来了。你多照看着些吧。”

东华向折颜点点头。

入夜，东华端着刚煎好的药，一进门就看到白滚滚正在帮凤九盖被子，动作熟练又麻利。

“滚滚，父君要给你娘亲喂药了。”

“嗯。”白滚滚边应着，边不放心地把四周的被角又掖了一遍。

娘亲最不让人省心，睡觉的时候爱踢被子，做噩梦的时候又怕冷又爱踢被子。

喝完药，凤九的额头上起了一层密密的汗珠，东华温柔的用帕子帮她擦去。

娘亲看着很不舒服的样子，那位折颜上神说了，这两天梦魇，他觉得有必要提点一下父君。

”父君，娘亲生病的时候，会比较......\"滚滚思索着，该用什么样的词来描述比较妥帖。

凡间这些年，娘亲病过两回，心口痛，然后就是昏睡做噩梦。他每一次都是寸步不离地陪在娘亲身边。这时候的娘亲比他还像小孩子，会哭会喊冷还会踢被子。

他要提醒父君，娘亲生病的样子不寻常，他需要一直陪着她。

未等白滚滚选好词，东华就应了句，“我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滚滚对父君和娘亲的感觉很不一样。娘亲总让人不省心，但是这个刚见面半日的父君却让滚滚很安心。他只要说知道，滚滚就信。

东华让重霖取了一些兵器的书卷给滚滚看，滚滚倒是听话地在一旁坐下，煞有介事地看起来。

夜深了，小孩子终究是最需要睡眠的。这会，白滚滚已经趴在桌子上熟睡，东华小心地抱起他，让他在新辟的屋子睡下，并嘱咐好重霖好好照顾。

凤九这次的梦魇厉害，折颜的药也只能舒缓部分。

“小白”，东华坐在床边，轻轻地唤着。

上一次东华见着凤九生病，还是在梵音谷的时候。

当时他和缈落斗法，召唤出佛玲花净化浊气。凤九出现后，想都没想就拔剑相护。

东华至今都清楚地记得当初的情景。

连宋不止一次地询问过，“东华，爱慕你的九天神女何其多，怎么就独独对凤九不同？”

为什么喜欢凤九，东华也曾经想过，但每次没想明白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就闪过一个更为具体的念头，“如果这太晨宫要迎接一位帝后，凤九就不错”。

当他在梵音谷，以为凤九千辛万苦地想要拿到频婆果，是为了给小燕做频婆糕的时候，这个想法愈发地强烈。

最后东华悟出了一套自己的道理，为什么喜欢一点不重要，重要的是喜欢了怎么把她娶回太晨宫。

当时的心境历历在目，当时心心念念的人现在就在自己的身边。

深陷梦魇里的凤九还是和以前那般不老实，哭成了小可怜，他刚把手抚上她的脸庞，便被凤九一把抓住。刚刚还泪水盈盈的凤九，把脸枕在东华的手上，一下子老实了不少。

“东华，不要丢下我。”

东华身体一僵，原来这么折磨着凤九的梦魇，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