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漠抱着礼盒，慢吞吞往自己营帐中走去。

他身量高大，五官冷峻，不说话时，比李晔更有军中上位者的气质。

短短一程路，士兵们见到他，都纷纷与他打招呼。

李泽漠只淡淡点头。

但那些人非但不觉被冷落，反而眸中露出激动的神色，用崇拜的目光望着他。

比起先天不足，更像是军师的李晔。

李泽漠这样的人，才更像是将帅。

毕竟战场上的厮杀，才能带给人更直观的视觉冲击，让人热血沸腾、印象深刻。

“大帅，他最近的架子真是越摆越大了。”李晔营帐中，他的副官刚好从外面进来，看见那一幕，眉心皱起。

李晔唇角一翘，没有说话。

纵使他知道李泽漠毫无上位的野心，也不得不防。

不过，如今战事在即，他手下又正是用人之际，还动不得这位能干的四叔。

所以，李晔只是淡淡一笑，便将话题引到了最近的战事应对问题上。

……

李泽漠回到帐中。

将礼盒随意往旁边一丢。

盒子散落，传来一股香味。

李泽漠转身的动作一顿，立马蹲下，皱着眉打量那盒身。

这香味本没什么特别的。

传闻莫桑贵族，也喜欢用香。

但这味道，倒是和当初他那位好友给他闻过的，一模一样。

李泽漠想起那个曾经误以为是至交好友、实则是潜伏在身边的恶鬼的家伙，顿时悲怒交加，牙关紧咬，青筋暴露。

半晌，他心绪平缓下来，带着淡淡疑惑，在四下翻看均没异常的情况下，将盒子砸碎了。

若有机关，在经他手之前，早该被李晔那七窍玲珑的小子发现了。

不过砸碎盒子，也只有李泽漠，才会使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

没想到，这一砸，倒真叫他砸出了个东西。

碎裂的木板内层，显出了一些字迹。

李泽漠皱着眉，将之拼凑起来。

一封信？

他上下一扫，看见写信人的落款时，眸光一凝，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半晌，看完信的李泽漠，枯坐在地上，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的傀儡。

不知过了多久。

他才猛地起身，将之收拾干净，急匆匆出了门。

信中所写，李泽漠实在不愿相信。

他不愿相信，李氏一族，那一位位令人敬重的长辈之死，竟都与李晔有关。

他实在不愿相信，以前那一桩桩一件件，这一切，都是当年那个吊儿郎当的少年苦心筹谋。

他更不愿相信，自己曾无意中，被人一次又一次当成了枪来使。

如果说李晔是幕后黑手的话，那他就是那最终落下的屠刀。

可怜可恨的是，他还蒙昧无知。

李泽漠心绪激烈起伏，怒火与悲痛仿佛大火，几要将他燃烧殆尽。

是司空雨！

他还活着！

一定是那个家伙在挑拨离间！

信中只是文字阐述，但对方说，他曾经在李氏门下时，暗中收集了些证据，让李泽漠可以去拿，自己辩证。

可笑的是，他说的那个地方，就在如今他们所处的东北邺城之内。

这一切，对方似乎早就有所预料。

李泽漠在看见证据的那一刻，泪水涌落。

他觉得自己很可笑。

身边最要好的朋友，自小长大虽吵吵闹闹但却最亲近的家人，都心思深沉到这种地步，都把他玩儿得团团转。

独他一个人，茫然愚昧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李泽漠觉得自己很可笑，甚至笑出了声，像个疯子一样。

……

穆尔乐草原上。

齐漪在收到前线传来的东北军调兵动向时，挑了挑眉。

还真如司空雨所料，那个地方是李泽漠负责的。

只是不知道，她们通过，会不会有那么顺利。

齐漪想了想，兵分两路。

一路随她东征，另一路则屯聚在东部沿海，随时可北上，与西面联击。

东征这一路，在途中又兵分三路。

上下两路人数较少，受到了东北军的猛烈阻击。

中间那路人虽多，却是由李泽漠亲自率人拦截，应当不足为虑。

可没想到，就在李晔终于揣测出当日金昭城现状，试图致电齐阀，与对方商谈一些事情时。

前方竟然有人急匆匆回报，说是齐漪已经兵临城下了！

这怎么可能？！

饶是心思深沉如李晔，都惊得拳心紧握。

四海军过来，要抵达邺城，至少要过五六道关卡。

他们怎么可能在悄无声息间，大军便到这儿了？

他们的所有情报机构通通失聪。

难道四海军个个都是幽灵不成？

这一切发展得太快了，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不过很快，李晔便知道了答案。

是李泽漠。

他假意迎敌，实际上与齐漪里应外合，每每都配合对方的路线，以一个恰好错过的方式，把四海军放了进来。

四海军行军速度极快。

一路上不断壁虎断尾，分兵干扰了情报机构。

实际上主力的目标却很明确。

而主力那部分的情报，却被李泽漠暂时压下了。

双方配合默契，能力极强。

但凡其中一个行军速度慢点，或者能力和威望差点。

最多再不出半日，李晔便会根据这古怪情况，推测出一些东西来。

从小到大，李晔都是一个极度自负的人。

他实在是太了解李泽漠了，所以才能每每用他做筏子，去完成一些谋划。

他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李泽漠会背叛齐氏。

四海军东征的斩首行动进行得异常顺利，与此同时，另一支军队也开始北上，将其余东北军驻军打散。

两军汇合，极大地压缩了其余东北散军生存的空间。

李泽漠和李晔这两个李氏嫡系，均落在了四海军的手中。

剩下的一些将领和士兵，有一部分投降，有一部分死战救主纷纷牺牲，还有一部分，既不肯投降，也不愿在这大势已去的时机豁出性命白白赴死。

他们干脆率兵继续北上。

眼瞧着，竟然分出无数小股，还成功窜入了北边巴连国的领地。

巴连国国土极其庞大，但人口却要比大周少得多。

过于庞大的国土与少量的人口，注定了当有人成功窜入他们国境打游击时，对方第一时间定然无法反应过来。

甚至当对方往深山老林里一钻，他们想要一下子将之揪出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而且，这四处乱窜的前东北军，看似是临时起意毫无章法。

但却每每都能险险逃生，对当地地理和环境极其熟悉，路线刁钻至极。

像是早就有人未雨绸缪过。

齐漪观望了两日那边的情况，还未能得到东北军被全歼的消息时，便知道，这个以别人国为自己国、为他人家为自己家的方案，是李晔为他自己留的后路，他定然早早做过详细部署。

而这些脑袋顶上四处乱窜的不定时炸弹。

便是万一他有朝一日落难时，与囚他之人的谈判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