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华的父母都是广西人，他则出生在越南，从小就在动荡中长大，目睹过太多杀戮与死亡，枪林弹雨里，他练出一身绝活儿，杀人犹如割草，最擅长利用各种工具，造成一击必杀的效果，凶性十足，很不好惹。

腾蛟被人一弩射死，行凶者就是缺德华。

这厮身材矮小，相貌丑陋，皮肤黝黑，满嘴烂牙，因为外表，经常被人瞧不起，所以养成了敏感多疑的性格，与别人发生矛盾，轻则报以拳脚，重则掏刀掏枪。

贺韵诗所谓“不好控制”就是说缺德华的性格，有点“酸脸猴子”的意思，说变脸就变脸，前一秒还跟你喝酒，称兄道弟，后一秒，就可能因为某句话不中听的话，翻脸无情的跟你动刀动枪！

章伟闭目养神，心中盘算未来的发展。

他喜欢跟缺德华这种人打交道，因为他们的喜怒，全都挂在脸上，做人缺少城府，看似危险，实则安全，而贺鸿鹄那种老阴比，胸有惊雷，面如平湖，才是世上最恐怖的生物！

“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

章伟嘴里念叨着武侯祠的对联，手里做出洗牌的动作，心里想着：我的王牌是贺鸿鹄，拿他做虎皮，可以获得松江政府的优待，腾龙商厦的商场要保留，保证利民，依法纳税，黑白通吃，才能长久。

贺韵诗算4个A，实打实的属于自己。

刘华是啥？4个K吗？越南亡命徒，在松江算不算顶流？或许还要跟本地的社会大哥搞好关系？比如丁云峰？

章伟嘴角泛起微笑，他觉得，自己的优点，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那就是：厚德载物！

很久以前，他还年轻，在透笼街摆地摊时，有一阵子，也觉得“拳头硬，能打仗”才是英雄好汉，后来，因为两个人的死亡，章伟逐渐领悟到，人类之所以称霸全球，靠的是脑子而不是拳头，动刀枪为下策，食脑方为人上人。

……

80年代，章伟高中毕业，跟邻居姜非凡，学习摆地摊挣钱。

姜非凡是山东人，来自临沂费县，练了一身好武术，祖传螳螂拳与绳镖，单挑基本无敌，群殴十个八个，他也能打趴下。

这哥们儿拳头硬的像铁疙瘩，十根手指头，六根扣在一起，点谁谁麻，戳到大树上，树都要掉皮。

当年在透笼街摆摊，可以说日进斗金，再加上管理混乱，很多位置，谁去的早，就属于谁，这样特别容易发生纠纷。

有纠纷怎么办，就四个字——武力解决！

姜非凡在人流最湍急的路口，拿粉笔画个圆圈，差不多跟停车位那么大吧，圈里写着自己的名字，意思是，这块地皮，属于他姜非凡，别人都不能霸占。

谁敢占他摊位，张嘴就骂，伸手就打，简单粗暴，绝不留情！

最初，章伟给姜非凡跑腿打下手，亲眼见他三天打一小架，五天打一大架，不过，这哥们儿不下狠手，都是摆摊求财的，打到失去反抗能力就行，不像社会人，动不动敲断别人胳膊腿啥的。

半年之后，姜非凡成为透笼街的“大哥”级人物，再也没人敢找他的麻烦，甚至很多摊主，要跟姜非凡拉帮结派，可姜非凡却都拒绝了。

当年章伟觉得，这邻居太威风了，甚至把姜非凡，当做他的偶像，每天跟着此人，练习拿手指头戳大树，想让自己也成为铜皮铁骨的江湖好汉。

年底，透笼街出现一伙社会人，为首的叫邢山虎，来自佳木斯，身后30多兄弟，都是他的老乡。

邢山虎先礼后兵，邀请姜非凡，加入他的麾下，说要一起分享透笼街，这样，以后姜非凡也不用缴纳管理费，只要在邢山虎需要时，出面帮忙解决问题就行。

“兄弟，我早就听闻你好拳脚，还会绳镖，牛逼啊，现在传统武术都落寞了，需要你这种人才发扬光大，以后挣了钱，哥支持你开武馆！”

邢山虎蹲在姜非凡的摊位前面，跟他比比划划的说。

姜非凡耿直傲气，他撇着嘴说：“你算什么东西？我在这里摆摊两年多了，透笼街谁不知道，这块地盘是我的？你让我交钱？”

邢山虎指了指身后的人马：“兄弟，以前是以前，现在我们过来了，这规矩就得我说了算！”

姜非凡说：“草，你说啥呢？这里是松江，不是佳木斯！”

邢山虎说：“哎呀，差不多，狼走千里吃肉，狗走千里吃屎，在哪儿都一个道理，谁拳头大，谁就好使呗！”

“那我比你大。”

姜非凡跳起来，照着邢山虎就是一拳，邢山虎没躲没闪，被他打在脸上，噗通，一个屁墩儿，摔在马路牙子上，后脑勺都磕出血了。

旁边好多商贩，指着邢山虎哈哈大笑。

邢山虎爬起来，晃荡着脑袋说：“兄弟们，砍死他！”

30多人一拥而上，把姜非凡围在里面，乱刀砍下，血肉横飞。

章伟在旁边，眼睁睁瞅着，姜非凡这个练了十几二十年武功的好手，被佳木斯这伙人，砍的浑身鲜血淋漓，哪怕他下重手，又打咽喉，又撩阴，干躺下四五个邢山虎的兄弟，都没有解决被围殴的局面。

邢山虎抱着膀子，在旁边围观。

他本身就是奔着“拔刺儿”而来。

初来乍到第一炮，必须找个着名“刺儿头”才能打响！

姜非凡身手好，名望足，却没有兄弟帮衬，正是最好的目标！

五分钟后。

姜非凡躺在血泊之中，圆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没错，他被邢山虎这伙人，活活给砍死了……

有深仇大恨吗？没有！只因特殊年代，砍就砍了！邢山虎混社会，信奉的原则就是：人不狠站不稳，要么不做，做就做绝！

章伟吓得直哆嗦，等邢山虎走后，他甚至扶着墙，一顿呕吐！

姜非凡的死，让章伟明白了一个道理：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后面，邢山虎找关系运作，姜非凡死的轻如鸿毛，不了了之！

往后一年多，邢山虎霸占透笼街，要求每个商贩，都得交一大笔保护费，大家是苦不堪言！

章伟很害怕邢山虎，交钱就特别痛快，每次他都积极主动，逐渐居然跟邢山虎成了“说得上话”的朋友。

章伟发现，这帮“刀枪炮子”虽然外表凶狠，其实内心深处，也极度渴望别人的尊重，其他商贩都是表面恭敬，背后辱骂他们，章伟却人前人后，都说他们的好话，久而久之，传到邢山虎耳朵里，这小子对章伟也就特别的好了！

这件事，给章伟一个启发，原来，不管坏人还是好人，你都拿他当好人对待，他就会好好的对你！

摆摊第三年，扫黑行动把邢山虎和手下好几十兄弟一网打尽，该判的判，该崩的崩，佳木斯帮，树倒猢狲散！

邢山虎死后，又有新的社会大哥过来，依然是那一套，找刺头立威，收商户保护费，潇洒一段时间，再被警方干掉！

章伟看在眼里，逐渐明白一个道理，在社会上闯荡，最好别接触暴力犯罪，这玩意发财快，毁灭也快，靠拳头不如靠脑子，本分做生意的，才能赚到大钱！

摆摊那几年，透笼街的大哥，换了一茬又一茬，章伟的态度，始终都很配合。

他伏低做小，说好话，装软蛋，发自内心的尊重这些驴马烂子，几乎跟每一波人的关系都很融洽，逐渐的，章伟自己也有了一些知名度，甚至有些摆摊的，都以跟“伟哥”认识为荣，互相发生矛盾，也请章伟调停……

以前的姜非凡、邢山虎，现在的缺德华，丁云峰，其实他们都一样，好勇斗狠的前提，一定是尊严被别人蔑视，践踏，内心极度渴望被尊重和认同，只要输出足够的情绪价值，这些社会大哥，也能轻松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