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皇帝那里时，天已经黑了。

谢锦辞和姜鲤牵着手走在路上，享受着那一时的安宁。

两人都没有开口，直到谢锦辞看着面前的宫殿，才忽然笑了一声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我以前生活的地方看看，就在这里。”

那里的回忆太过沉重，所以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

不能，也不敢。

姜鲤点头，跟着谢锦辞走了进去。

一入门，谢锦辞就用衣袖捂住了姜鲤的口鼻。

但即使有谢锦辞的袖子挡着，姜鲤还是能感受到陈年累积的灰尘便向她袭来，忍不住咳了起来。

谢锦辞拍拍她的背，“你说你，嗅觉怎么这么强啊。”

姜鲤咳到满眼泪水，才总算适应这里的环境，她睁开眼睛，叉着腰骄傲地说：“我不止嗅觉强，我不管什么方面都很强。”

谢锦辞忍不住弯起嘴角，伸出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是是是，尊贵的小鲤鱼大人真厉害。”

闹了一番之后，姜鲤才正视院内的环境。

面前的院子看起来荒废已久，全部物品上都有一层厚重的积尘和蜘蛛网，泥土地面杂草丛生，无处落脚。

谢锦辞看着院子，回头问：“你还走吗？”

“走。”

姜鲤首先拨开草堆，往里面走。

谢锦辞跟了上去，慢慢走到了她的前面，指着一堆木桶说：“我们院里没有水井，所以要去河边打水才能洗衣服做饭。”

谢锦辞自己都不知道他以前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这样一看那水桶都快有那时的他高了吧。

他眼睛忽而有些干涩，居然看到有个遍体鳞伤的小男孩独自蜷缩在在空无一人的院中，他好疼，也好饿。

他早上学狗叫才换来的一个发硬的馒头根本就吃不饱。

昨日的场景与现实开始重叠，记忆中的那个温婉的女子似乎又向他张开了双臂，“阿辞，过来。”

娘亲抱抱。

小男孩向她跑过去，想要扑进她怀里。

可当他扑上去之后，就发现那女子嘴角露出了鲜血，她躺在那张烂木板床上，带着血的手帮他擦眼泪，却越擦越脏，“阿辞，不哭，娘亲不疼。”

“娘！”

一声声叫喊中，场景飞速变换，那个小男孩长大了，变成了谢锦辞如今的模样。

啊。

是他。

谢锦辞眨了眨眼睛，看向了院子里最高大的那棵槐树，“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树底下有一个插着腐朽木牌的小土堆，木牌上刻着字迹不清的碑文。

这是小谢锦辞唯一能为她做的。

他娘亲是以叛国之罪死去的，最后尸骨无存曝尸荒野，小谢锦辞拼尽全力才留下一些衣物做了这个小墓碑。

谢锦辞跪了下去，“儿子不孝，不敢来看您，不知道您在那边过得有没有幸福。”

磕了个头之后，谢锦辞站了起来，牵着姜鲤的手说：“不过您不用担心我了，您看，这是我的正妃，已经提亲了。我会对她很好很好的，绝不再纳妾。”

“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子，娘您要是见了定会满意的。”

姜鲤看了眼前方的倩影，也点点头。

谢锦辞还在自顾自地说：“儿子以后，会给您翻案还你清白，再选择一个安静之地重新给您修一个墓，很清净，您一定会喜欢的。”

那抹身影慢慢淡化、消失，姜鲤扯了扯谢锦辞的衣角。

谢锦辞抬起头，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

姜鲤看了眼他们前方，“她听见了，在对你笑。”

女子的嘴角弯起一个温柔微笑，却有力到比那天上的清月更加令人安定。

谢锦辞愣住了。

他相信她说的不是安慰他的话，便着急说道：“她在哪？！”

姜鲤摇摇头，有些惋惜，“消失了。”

恰好消失在他抬头的那一瞬间。

但是她应该是因为他释怀了而高兴吧。

谢锦辞眼里的光暗下来了，有些落寞地“嗯”了一声。

像乖巧的小孩却没得到糖的一样。

姜鲤挥一挥衣袖，刚才的那个女子就出现在了谢锦辞的眼里。

他看了很久，才猛地把姜鲤拉进怀里，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但是他们谁都没有理。

他把头埋在她的颈侧，贪婪地吸取着她身上的香气，“小鲤鱼，你是来拯救我的神仙吧。”

姜鲤在这一刻才忽然意识到，这一次他们拿的依旧是英雄救美的剧本，不过这一次她是“英雄”，他是“美”罢了。

她也就随口一提，结果真的换过来了。

“嗯。”

离开了谢锦辞的怀抱之后，姜鲤才有空低下头去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掉了。

一个木头雕塑做成的吊坠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原来是谢锦辞在拉过姜鲤的时候，不小心把它弄掉了。

姜鲤把它捡了起来，谢锦辞有些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啊？”

一看就有好几个年头了，还留着应该是很珍惜的东西。

姜鲤左手把木雕伸出来，一边用右手指一边说：“这个是鲤鱼，这个是珠珠。”

是二哥云君澜雕给沈鲤的金鱼戏珠木雕，虽然后来他又给了姜鲤很多吊坠，但是姜鲤还是钟爱这个，所以一直戴在身上，没想到今晚被谢锦辞弄掉在地上了。

原本看起来没有什么，那颗珠子是被鲤鱼含着的，只露出了大约一半在空中。

这也没有什么，但是一想到她自称“鲤鱼”，还称他为“珠珠”，谢锦辞就......

越想越歪之后，谢锦辞的耳根通红，他非常不自然地看了眼早就已经黝黑黝黑的天，“啊，天色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他僵硬的语气让姜鲤眉头一挑，但她还是抓住了重点，“跟你呆在一起不行吗？”

谢锦辞耳根的绯红悄然爬到了脸上，传说中冷漠无情的阎王居然结巴起来，“不，不行。”

“我们还没成亲，所以，不，不能一起睡。”

姜鲤疑惑地看向他，大眼睛里都是不解，“但是我们之前不是也睡在一起了吗？”

“那不一样。”

谢锦辞看了眼姜鲤，一股脑说出来，“总是就是不行，你快回去吧。”

最后姜鲤还是被谢锦辞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