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史，且入座观舞。”王建终归没让孟知祥等太久。

孟知祥压住心头的疑惑，将注意力转移到舞姬身上，这些舞姬跳的是霓裳羽衣。

大唐歌舞兴盛，上到王公贵族，下到黎庶百姓，都备受歌舞文化的影响。

此刻观赏舞姬飘若游龙的舞姿，倒是让孟知祥暂时安下心中的烦躁。

只是没想到，王建的沉默并未保持太久，几乎是突然性发难，“孟长史，打算什么时候取本王这颗人头啊？”

王建笑眯眯地盯着孟知祥。

孟知祥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王建大踏步从王座上走下来，孟知祥刹那间被事情败露的恐惧所包围。

“大王，在下不知您说的是什么？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大王有任何非分之想啊，大王！”

孟知祥俯首跪在地上，言语尽可能保持诚恳，然而颤抖的声线出卖了他。

“是吗，可依本王看，你孟长史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呢！”王建蹲在孟知祥眼前，手里把玩着一柄切肉的匕首，似笑非笑，眼神中满是杀意。

“还请大王明鉴，臣下对大王的忠心，日月可鉴！”孟知祥打死不能承认，他正准备举兵造反，自己来做这个蜀王。

“好，是爷们，硬气。”王建一甩手将刀子飞了出去，匕首射入青石砖的缝隙之中，深入寸许。

这一手让孟知祥胆寒。

这位蜀王，竟然也是一位高手！

王建起身，负手而立，睥睨着跪伏在地的孟知祥，紧皱的眉头有所松缓。

“既然你这么硬气，那本王刚好用你这把骨头，除一除这南蜀大地的虫儿。”王建冲舞姬示意。

孟知祥闻言，立刻抬起头来，一阵香风突袭而来，还没等他反应及时，双臂就被向后扯住。

鼻尖传来舞姬身上的浓香味道。

孟知祥大骇。

这些舞姬，竟然也通武功！

此刻，上首的王建已忍不住露出笑意。

“李星云啊李星云，跟本王玩这过家家的游戏，那就看看究竟是谁，更胜一筹吧！”

“大王英明神算，妾身愿为大王俯首！”

下面，胡姬拱手而立，身上的香气汇聚成一道流香，尽数钻入孟知祥鼻孔。

孟知祥双眼暴凸，整个身体剧烈地后仰，胸膛一抽一抽，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这具躯壳中钻出来。

一个时辰后。

孟府凉亭。

孟知祥拖曳着狭长的影子，走在花园的石板路面，来到这深处的后花园。

“主人！”

一道黑衣人影闪到孟知祥身旁，单膝跪地，抱拳以示。

“甲壹，李星云的人，你都查清楚了吗？”孟知祥问道。

甲壹不疑有他，禀道：“起事之日在即，不良人率众赶往成都，此刻应该遍布城中上下。”

孟知祥眼睛僵硬扭转，看向甲壹，从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甲壹的发箍。

“是否有人员名单？”孟知祥问。

甲壹回道：“有一份名单，不过准确性不敢保证，因为不良人曾隶属袁天罡，是大唐一等一的暗谍组织，反追踪能力一流，我们的人不敢跟的太近，只能确认一部分人的真实身份，剩下的都存疑。”

“不必再查了，把名单上所有人，都杀掉。”孟知祥咬着牙，眼中闪过一抹殷红。

然而甲壹头颅低垂，根本没看到孟知祥的变化。

“主、主人？”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

“是！”

……

“贪狼星并非本帅，这点你大可以放心，自从本帅假死脱身，去往扶桑，这星图上便再无本帅的位置，大唐再无本帅的舞台。”袁天罡半是唏嘘，半是欣慰。

李星云抱着手臂低头沉思，“既然不是你，那是谁？孟知祥，或是王建父子？”

贪狼起，意味着枭主大兴。

蜀地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数代帝王据守之地，依靠天堑足以阻隔百万大军，依靠蜀地沃土足以养活百万雄兵，进可北上中原，退可据守待发。

可以说这将是李裕路上最难啃的一块骨头。

甚至比漠北数十万铁骑还要难缠。

袁天罡靠着凉亭的石柱，面具背后的眼神落在李星云身上，未尝没有一丝欣慰。

虽说假李真李也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可兄亲弟恭的场面，也是难得一见的温馨之景。

尤其是大唐。

从太宗起，兄弟相残、父子相戮的大戏就不断上演，像诅咒般缠绕在李唐皇室代代子孙，直到这一代。

李星云受黄老之学影响过重，秉持顺其自然的天道，故而对皇位没有半点兴趣。

假李则因为缺乏帝王龙气，为自己所压制，一心被人左右，如解开心结，也是个对皇位没兴趣的主。

“臣子终归是臣子，永远无法学会帝王之道啊！”袁天罡感慨道。

李裕手下有各种各样的人才，从玄冥教的钟馗，到幻音坊的女帝，再到南疆的蚩家，甚至连李存忍这种败军之将，也能为太子所用。

袁天罡换位一想，如果自己手头也能汇聚诸道人才，恐怕兴复大唐，也大有所为吧。

“本帅的建议是，等一等，让风吹进来。”袁天罡试图启发李星云。

“什么意思？”李星云皱眉。

“太子之所谓派本帅过来，也是拿捏不准王建父子和孟知祥的能耐，蜀地历来多出兴主，王建父子早早就在此地盘踞，势力盘根错节，这也倒不说了，那孟知祥却能在危机关头逃亡此地，足见其眼光独到，野心不小。”

“不过究竟谁才是蜀地的兴主，谁才是可北上与太子决一雌雄的人物，还要看事情的动态如何进展。”

“是孟知祥，还是王建？又或是那位荒淫祸乱，以示其父的王衍？我们只需要打开大门，让这股风吹进来，届时就清楚了。”

李星云眉头皱的更紧了。

“袁天罡，你我二人脱身不难，可不良人……”

“不良人只是棋子，与其等天下平定后被本帅清算掉，还不如在这里发挥一些作用。你当真以为光凭上千不良人，就能左右这南蜀大地的局势？别天真了，我们的任务，不过试探情报罢了！”

“真正的对决，在太子的百万雄兵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