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又大方地请黄小伟吃了一顿，两个菜，一荤一素，喝了六瓶啤酒。

吃过饭，回到筒子楼，黄小伟冲春来竖起大拇指：“你小子不抠，就是以前没钱，太穷。”

春来龇牙笑笑：“没办法，马瘦毛长，人穷志短。”

黄小伟摇摇头：“要不是裁军，你小子还在部队，说不定已当上副连长了。哎，时也命也！”

“你不一样，不然早就退伍回来了。”春来说道。黄小伟也想过考军校，谁也不想当干部？

但相对来说，春来更难过，也是深深的痛。他本已经被推荐上军校，但一纸命令，整个师都要裁撤，春来也只能打背包回家。

黄小伟回来，还能进厂当正式工人，而他，只能子承父业，当农民。但往事如烟，不可再提，当下只能继续拼搏努力。

第二天上午，春来换上干净衣服，来到冰糕厂。负责出货的小姑娘正等着他。小姑娘叫吴丽丽，家在郊区，今年二十一岁。看到春来，吴丽丽张口就问：“昨天卖完了吗？”

春来明白吴丽丽意思，觉得她也是好人，但还是逗她说：“没有。”

“剩了多少？”吴丽丽有些着急了。

“剩下一根，没收钱，送给一个小孩了。”说完，春来笑了。

“你可真坏！”吴丽丽放心下来，却又白了春来一眼，拿起圆珠笔，就要给他开条。

“这次要八箱，另外两箱要两百根雪糕。”春来说。

“嘁，你又联系到买家了？”吴丽丽抬头看着春来。

“是的。”春来点头说。

“可以呀，你发财了。”吴丽丽迅速填好了货单。春来从绿挎包里拿出钱，点给吴丽丽旁边的小姑娘。

多了两个冰糕箱子，又多了上百斤重量，走了没多远，就已浑身是汗。但春来很是高兴，由近及远远，一箱一箱卸下，换上空箱子。

先送零售点，到大姐的杂货铺时，大姐告诉春来，今天还要给工地送冰糕，而且比昨天要的多，下午两点前，再送一箱冰糕。春来高兴地点点头。

最后两箱冰糕送到工地，找到王经理，把冰糕放进事先准备好的纸箱，收了钱，春来又赶紧往回赶。后面还是八箱冰糕，包括给电线厂送的两箱雪糕。

送完货，把空箱子运回来，已接近十二点，春来就在冰糕厂旁边小饭店，花五毛钱买了一碗面条，再花两毛钱买俩馒头。一顿狼吞虎咽，又推着三轮车，找个阴凉地方，休息一会，接着去送货。

送完货，又拉两箱冰糕和雪糕，来到中学门口。

路对过卖冰糕的是一位黑脸大叔，一辆旧自行车驮着一个掉漆的木箱子。大叔看着春来又来，脸上露出了不满。等学生从大门口涌出来时，他开始高声喊：“冰糕，雪糕，大减价了，冰糕两份一根，雪糕八分！”

听到大叔喊声，大门东面大嫂立即心领神会，也开始高喊降价。

毫无疑问，春来两个箱子挤占了他俩销售份额，他俩也用这种方式，合起伙来，想把春来挤走。

春来已观察过两人，看衣着打扮，都是从农村来的，再说，他们也少卖不了多少，为何要农村人为难农村人呢？

其实两个人就想早早卖完，然后早早回家，万一哪天卖不完，还要找地方接着卖，回家更晚。但他俩的做法，让春来不仅尴尬，还有些生气。

好吧，给我玩这一套，我看你们俩能玩到什么时候？春来不动声色，也不降价。

半个小时过去，等学生全部走完，他只卖了四分之一。黑脸大叔已在收拾空箱子，还得意地冲他看了好几眼。

春来仍没有任何表情，蹬着三轮车，去了公园，直到八点半，才卖完最后三根冰糕，收拾箱子，回了筒子楼。

接连两天，春来仍在放学前来到中学门口。黑脸大叔撑不下去了，虽然卖的快，但以前能挣两块钱，现在只能挣一块钱，只好又硬着头皮，恢复了原来价位。

不过，这下他惨了，很多学生问过价格，扭头走向了春来。黑脸大叔本来就黑，现在尴尬地脸比锅底都黑，成了非洲老汉。

眼睛余光看到黑脸大叔尴尬模样，春来动了恻隐之心，卖了十多分钟，就合上盖子，说自己有事，蹬着三轮车走了。

第二天他没再去中学，黑脸大叔着实可怜。而且，另外两个战友，也给他联系了印染厂和农机厂。市场在搞活，各种产品销售很好，很多工厂都在三班倒，效益好，福利就好，而高温天气里，西瓜、绿豆粥、雪糕成了“三宝”，以至于傍晚都让春来送货。

这够春来忙的了，何必再去跟黑脸大叔抢“阵地”？何况，他也有自己固有阵地，就是六点以后的公园。送完货，再给自己留一箱，大概一个半小时，卖完收工回筒子楼。

十天后，学校放假，中学门口阵地没了。傍晚时分，黑脸大叔出现在了公园门口。看到春来时，不免有几分扭捏和不要意思。都是同路人，何必这么较真？春来冲黑脸大叔笑了笑。他的意思很明确，这不是哪个人的地盘，你想来就能来。

但人们似乎对他视而不见，即便从他身边经过，还是走向穿白衬衫，戴手套的春来。

没两天，黑脸大叔就不来了。春来也很无奈，因为即便黑脸大叔不来，也并不能让他早点回宿舍，还是要等到八点半以后，才能卖完。

不管回去多晚，春来都会洗澡洗衣服，就连手套也洗的干干净净。

黄小伟冲他点点头：“不错，还保持部队作风。”

春来不好意思笑笑：“弄干净点，能吸引顾客。”

黄小伟又骂他钱迷。

春来叹口气：“我只想早点买拖拉机。”

“那你现在一天挣多少钱？”黄小伟问。

“十八块钱。”春来说。

春来说的是平均数，因为下雨天气凉爽，卖不了冰糕，工地也不让送。黄小伟龇牙咧嘴：“滚，我开车，一个月才七十块钱工资，你四天就挣到了。”

春来把上衣裤子搭在窗子外面的晾衣绳上，扭头说道：“你是嫉妒，还是后悔了？”

“我后悔个屁，臭蹬三轮的，哪有我开汽车威风。”黄小伟钻进蚊帐，躺在床上手拿蒲扇，扇着风说道：“赶紧买拖拉机吧，到时拉个媳妇回家。”

“媳妇？”春来关上窗子，回头坐在床边：“我可没你的命好，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都指着我呢。”

“那也不能不结婚啊。”黄小伟腾地坐起来：“我觉着，那个叫吴丽丽的好像对你有意思。”

黄小伟没事的时候，骑自行车跟着去过冰糕厂，他发现吴丽丽看春来眼神都不一样，都是谈婚论嫁的年龄，黄小伟能觉得的出来。

“你看的还挺仔细。”春来说着，也钻进蚊帐。他也觉察出吴丽丽对自己不一样，不仅是态度好，和颜悦色，还偷偷给春来买过饭，放在三轮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