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痛苦来源是什么？

是重复。

每个人的人生所经历的时间相差不会太大，与整个浩瀚宇宙相比，人的寿命简直是一瞬之间……

在有限的生命里，经历更多、体验更多，人生便更加精彩了。

可大部分普通人，只能重复自己的生活。

生产线的工人和办公室的白领其实并没什么区别，都是在重复的做着自己职责内的事情，差别无非是生产线每天做的事情都是相同的，而办公室白领每天做的事情可能同属一个类别，但终究是有一定的差异性。

比如周正现在正在积极推进的这个项目，和之前的S市项目便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可从项目本身而言，都是2G类的数字化项目，他以前是作为一个售前跑调研写方案做报价，现在是作为副总经理分管项目实施监督别人跑调研写方案做报价走投标搞实施，干的还是那些事儿，只是事情的内容有所差别，仅此而已。

后面几天他便按照约定，每天早上吃完早饭赶往李晴家，只是陪着她，陪着她看窗外的风景，陪在她身边看她吃饭，在她需要依靠的时候给她一个肩膀或者一个温暖的怀抱，陪着她就这么度过一天天等待的时光……

在等待什么呢？

周正心里明白，却不能直白……

每天晚上10点半的会议大家还是很按时的参加，只是有些人已经开始变成了卡点入会，每天会议的汇报内容也变得简单了很多，毕竟不是每个人每天都有大量的事情要做，也不是每项工作每天都有进展。

周正突然觉得也许不用每天都开这个会了……

可当他把这个想法说给周云之后，却被周云狠狠的骂了一顿。

“朝令夕改，你怎么想的？”

周正只能任由他说。

“群公告还在群里挂着，事情每天也都在进行着，你现在说觉得不用每天都开，那许诺给员工的假期怎么办？下次再通知员工什么事情他们会不会担忧像这次一样搞一半又没有结果？”

“我也就这么一说……”周正被说的有些发懵，下意识的就想要辩解两句。

“以后记住了，这种想法，你自己心里可以有，但不能说，更不能想着去商量这种事。朝令夕改，管理大忌，我们公司以后不说奔着上市去，但最起码要做到三五百人的规模融资个一两次的，如果所有的内部管理政策都像这个事情这样，以后内部还怎么管理？”

“我下次注意……”周正叹了口气。

“还有，以后再有什么新政策新想法，先好好考虑一下其中的问题。别再像这个晚间会议一样，想法是你提的，结果搞了几天你自己又后悔不想搞了……做事情前一定要好好琢磨琢磨，都是当副总经理的人了，以后手底下你这几个部门起码要扩充到五六十人的团队，到时候可不能这个样子！”

周正听的出来，周云也是担心他随着管理的人越来越多，思维方式跟不上位置变动，只能附和着，表示自己以后会多想想。

估计是对周正的态度比较满意，周云最后话题一转，自己都偷偷摸摸“嘿嘿”笑了起来，“再者说了，你都觉得无聊的时候，他们也会这样想，只要他们开始有这种想法，就会开始出现请假或者不按时参加的情况了……”

周正了然，整了半天，还是自己和员工一样的思维啊？还是因为自己没想着怎么压榨啊……

就在这重复的没有太大进展的生活中，到了宣判的日子。

周正早早的便收拾好自己，直奔法院而去。

头天从李晴家离开的时候，李晴母亲已经通知过他，明天直接去法院等着就好，他们会自己过去。

周正原本还想问问李晴怎么办，可看到李晴父母那毋庸置疑的眼神，便将自己的疑问咽回了肚子里。

9点钟，按照通知正式开庭，对于法庭的宣判流程周正并不太了解，只能安静的坐在旁听席耐心等待着。

罗阳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仿佛并不担心今天的结果。

周正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想不明白这种人的内心是什么样子，琢磨着他真的会为郑小丽的死难过吗？

他还记得当初郑小丽死的时候，身上可是有不少伤痕的，那些伤哪怕只是听警官的讲述，也知道是经历了些虐打……

这些虐打的来源根本不用猜，所有人都觉得是罗阳干的。

所以才会质疑，罗阳真的会因为郑小丽的死而难过吗？

或许不会，或许只是他想要为自己的罪恶找一个借口，找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

就在这胡思乱想中，周正恍惚度过了前面繁杂的流程，直到听到“本庭宣判”几个字的时候，才一机灵的清醒过来。

“判决如下：被告人罗阳犯故意伤害罪且致人重伤，判处有期徒刑7年；被告人罗阳犯强奸罪，判处有期徒刑7年，数罪并罚，共处有期徒刑14年，剥夺其政治权利，并处罚金42万元……”

具体内容周正听的并不太清晰，只大致的听到了14年这个总年限。

14年，虽然距离周正心中期待的无期还有很大差距，却也已经超过了周云所说的10年极限……

可是14年之后呢？

罗阳那时候36岁吧？出来的时候依旧正值壮年。

那时候的他应该很难找到工作吧？那时候的他应该很难适应这个社会了吧？那时候的他会忘记对他周正和李晴的仇恨吗？

可又能怎么样呢？

这么个案子，总不能真的让法庭给他判个死刑。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能做些什么呢？

杀了他？

用自己未来可期的人生换他罗阳的那条烂命？

值得吗？

李晴的要求，只是当前的极端想法吧……

也许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就好了。

也许知道罗阳要在监狱中度过半生，她就慢慢恢复了。

也许……

他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脑袋，这些所谓的也许，不过是给自己找的安慰，那些所谓的值得与否，不过是自己懦弱的借口。

可懦弱就是懦弱。

成年人的世界里，权衡利弊才是日常……

跟李晴在一起，他下意识的权衡过利弊；跟李毅一起承接周云的项目委托，他也权衡过利弊；周云拉他如伙，他更是小心翼翼的想过很多可能出现的后果……

他信任谁？

他谁都不信任！

他爱谁吗？

好像也谁都不爱！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一个连自己都讨厌的人呢？

他想不明白，又心知肚明。

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罢了。

他捂着脑袋，不想再听下去……

李晴的父母好像在闹，闹着要法庭判罗阳死刑！

罗阳好像也不服从判决，提出要提起上诉……

世界很乱，好像每个人都对现状不满，好像每个人都无法满足于那些看似公平的决断。

他紧紧的捂住了脑袋，想让自己得到短暂的安宁，可那些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就是他的脑海里有人说话一般……

这无处不在的争执让他难以呼吸，让他的心脏刺痛，在这庄严的空间里，他缓缓从椅子上滑落，痛苦的抓住自己的胸口倒在地上。

晕倒之前，他看到的是罗阳那略带笑意的脸……

世界终于安静了……

那些吵闹的小人，那些无处不在的声音，仿佛都被什么东西隔绝了。

周正很享受这种安静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静舒适的休息过了……

他左右看了看，是小时候的家，一套青砖碧瓦的农村小院，家里安安静静，父母也都不在。

院子里种着几方小菜，还有一小块被他用竹片插出来的不过一个平方的小花园，种着他从邻居家要来的鸡冠花和一棵已经繁衍生息长成一簇的美人蕉。

鸡冠花绛红色的花朵上长满了花籽，想来到明年这个时候，小花园里便会有一片鸡冠花在争奇斗艳了。

美人蕉的黄色花朵已经枯萎了，干巴巴的耷拉在叶子上，丑陋不堪。

旁边靠墙的位置还有一个小小的鸡圈，养着十来只灰黄花色的老母鸡，这些老母鸡每天会为这个家庭供应超过5枚以上的鸡蛋，是这个家的重要蛋白质来源。

周正想起来，在当前的城市里，这种老母鸡被叫做乡村有机走地鸡，一只都要卖上几百块钱，还吃不到像家里养的这么大的，基本都是些三五斤的半年或一年的速成鸡……

他就在这熟悉的院子里奔跑，无忧无虑，没有人打扰……

他就沉浸在童年的回忆里飘摇，做短暂的休憩，真正的休憩，不再被那些痛苦的、劳累的、纷杂的事情烦扰……

原来小时候这么开心这么快乐，可自己却好像并没怎么珍惜过。

畅快奔跑的他停下脚步，原本挂满笑容的脸也慢慢拉了下来。

就在他又开始被这些糟心事围绕的时候，一只大脚从天而降，将院子里的房子踩成粉碎，双手还反扣着一个满身血迹衣衫不整的瘦小女子。

周正抬头看去，才发现那满身血迹的女子竟然是李晴。

而她身后反手扣着她双手的人，竟然是长大后的自己！

他尖叫着，难以置信的尖叫着，直到整个场景变成碎片，真实的世界扑面而来……

真实的压迫感让他大口喘着粗气，终于醒了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