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余和轻羽默契的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像他们这样没有领路人答疑解惑的山魅精灵，修炼和摸着石头过河并无区别，凭着本能自己苦苦参悟。现在蓝章的话对他们来说是警示，也是一盏指路的明灯。

安澜一开始不懂修行，不过在苍峰阁待了五年，苍南虽然没有刻意警示，但藏书阁里的那些秘籍都是向着正派的路子，纸上得来终觉浅，如今有活生生的反面例子摆在面前，因此她也格外认真，生怕遗漏了什么。

“现如今世上已知成功登神的也不过三位，苍云海阁的华莲真人，龙族玉英太子，还有沐青崖的金蝶夫人，哪一位不是历尽千难万苦，在修行之路上蹉跎数万年，才觅得真理，一朝脱仙入神。”

安澜忍不住捅了捅旁边的青莲，说出了在初次听到华莲真人名号时就有的疑惑：“为什么你们苍云海阁的大神名号是“真人”啊，听起来不是很厉害，你看人家那个龙族太子，号真君什么的……”

青莲但笑不语，蓝章解释道：“你错了，华莲真人才是如今最厉害的一位，他是凡人入道，既没有龙族太子玉英得天独厚的出身，也没有金蝶夫人寿与天齐的生命，真真切切的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的地位，虽然是凡人，光打破生命的极限已是不凡，更何况羽化成仙，脱仙入神，这两个境界世上绝大部分的人都做不到。”

安澜“哇——”了一声，赞叹不已。

“而且这位华莲真人，从凡人到神，只用了万年的时间，远比其他两位用的时间短了许多。”

扶余和轻羽皆是一片羡慕之色，安澜喃喃自语：“果然是我眼界小了，一万年在我眼中简直可以称为永远。”

青莲笑了笑：“我真的很喜欢你这种坦然承认自己目光短浅，不加掩饰也不以为耻的性格。”

安澜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我当时已经有了五千年的道行，自以为不会出现什么致命的差错……”蓝章满是遗憾：“没想到，现实狠狠地给了我一个耳光。”

闻言青莲缓缓的开口：“五千年的确是个很傲人的成绩，渡劫成仙绰绰有余，你又不是凡人，天生的妖丹会让你的天劫减弱许多……”他眯起眼睛：“你如果遵从本性，先成妖，后入仙，五千年完全可以在天界名列仙班。”

其实说起这个修炼体系吧，这个世界和安澜所熟知的还不太一样。这个世界存在着一套完整而传统的神仙体系。凡间的人若在生前是个忠义之人，最好还有过一些丰功伟绩，像什么安国定邦，拨乱反正，做了很多利国利民的事情，那么在他死后会根据他生前的功绩论功行赏，比如掌季仙使，身上有独特的神力，掌管人间四季。

而妖族成仙，则需要摒弃本性，严格遵守天规天条，走的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路子。

但更多的，则向往不被天界规矩束缚，做一个自由自在的散仙。

不必拘泥于天界的论功行赏，刻苦修炼一心向道，在某一天勘破天机飞升成仙，不为凡人费神自然也不能接受信徒的供奉，所思所得，皆靠自己。

这种方式是很自由，但也更危险，稍有不慎，一切尽毁。

“战争的时候没有感觉，但安定以后问题就出现了。”蓝章回忆着：“我被封为将军以后，世间已是太平，将军不再挥刀杀敌，太平盛世，每天只需基本训练，士兵们轮流巡逻。而我……安然自若的在将军府中度日，原本沾满鲜血的刀剑早已敛去锋芒，许久不曾出鞘了。”

“如果只是这样，如果永远都是这样，那我这个将军还有何意义？”

安澜反驳他：“可是在战场搏杀，不就是为了天下安定吗？”

青莲伸手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蓝章自嘲道：“战争于平民百姓而言是灾难，于一个充满野心抱负的军人，却是垫脚石。我之所以在摆脱我族生来的束缚以后投入杀戮之中，就是为了变强，变得更强。”

“我本是无知愚蠢的下等生物，既然有缘聚灵为妖，那为什么不做一个强大的妖，不断的杀戮，不断的战斗，吞噬，掠夺，这本就是妖族的修行之道。”

青莲面无表情：“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会成为邪魔了。”

“我知道你们这些神仙看不上我，可世上万物生灵，妖族甚至是魔族修炼方法无不残忍，同类相食，夺舍他人，即便是你们正派人士，不也是有那些登不上台面，圈养禁脔用来修炼所谓阴阳调和的双修之法。”

青莲的面色又冷了几分：“修炼本就没有界限，我辈既脱离了生老病死万古不变的定律，那又何必再用那套规矩来贬低自己。修行最终还在个人，即便是手把手教的师傅又能庇护几分？你说的所谓上不得台面的方法，无外乎强者为尊或者你情我愿，只不过最后的结果……呵，你看你的下场不就知道了。”

蓝章浑身一颤，烟雾的身体已近乎透明，他看着地上青鱼的身体，脑袋里一片空白。

青莲继续说道：“战争让你不得不绷紧神经时刻保持警惕，杀戮和鲜血让你热血沸腾。当一切安定下来以后你反而无法适应，我猜……当时你也感觉到了自己的状态不对，所以你选择了离开。”

蓝章没有说话，青莲也不在乎他的回答，自顾自的说道：“表面平静内里却依旧沸腾，这本就是个危险的状态。你不安心静养，束缚住内心的躁动，反而释放本性，尽情杀戮，三百年前你屠戮幻花堂，数百条生命死在你的手中，结果呢？你放纵自己的本性也没有疏躁动的心境。”

安澜大吃一惊：“幻花堂灭门……还真是他？”

明诗为了折损生命也要修行的斩魔十二式，报仇的对象就是现在这个即将消失的邪魔？

蓝章并没有一丝羞愧之色，反而因为大限将至有种莫名的坦然：“堵不如疏，我随心而动并未觉着有何不妥，即便结果不是我预期的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