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人在临死之时，总会想看到最亲近的人能在身旁。

顾允给他掖好被角，亲自去门口等着。

两波人一波是去宫里，一波去客栈。

到底是客栈离得近一些，让顾惊羽率先赶来了。

顾允早前就听公孙少泽说，调查到了那两个人的身份，一个是顾惊羽，一个是失踪的梁堰。

她不知道这两人来荣京有什么目的，但一直不出手，也没有做出伤害她的事情，她便也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如今，是到了不得不碰面的时候了。

望着戴着半块面具，急匆匆走来的男人，顾允还有些恍惚，这就是…正主了。

“我爹他…”

“在里面！”顾允连忙带路，然后从怀里拽出面纱来给他。

顾惊羽摇头，“不用。”

顾允却强硬的塞进他手里，“戴上吧，是痨症，会传染的。”

顾惊羽紧绷着脸色，抿了抿发白的唇，默默的将面纱戴上。

来到里间，床上之前瘦弱的不似他记忆中的父亲。

顾允上前叫醒他，“爹…惊羽他来了，您睁开眼睛看看…”

“让开，我看看。”顾惊羽将她扒开，拿出顾棠的手腕，三指搭在脉搏上。

一番诊脉，他知道了病情，迅速解下腰带。

顾允定睛一看，那条腰带上，竟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

就见顾惊羽手法娴熟的抽出几根长针，掀开被子和顾棠的衣服，开始寻穴下针。

一根根银针扎在顾棠身上，顾允明显感觉到，顾棠的呼吸没那么虚弱了。

“帮我去煎一副药来，越快越好。”他侧头对顾允说道。

顾允点头，“你说。”

“麦冬，人参，炙黄芪，郁金，五味子……”

这都是平时顾棠吃的药，梨园里都有，顾允快速记下煎法，留下一句，“马上来。”就出门了。

床上，顾棠已经睁开了眼睛，看到熟悉的眉眼，他开口道，“你到底还是学了医…”

顾惊羽下针的手一顿，“我早就说过，我不是当官的料，是您逼我的。”

“你是不是，还恨我…”顾棠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去。

“恨！”顾惊羽毫不犹豫的说道，“但你始终是我爹，是儿子不孝，来迟了。”

……

当顾允端着药碗回来时，正好碰见了公孙少泽带着太医来，“顾老爷如何了？”

顾允看了一眼太医，“现在不太方便医治，可否请太医等上片刻？”

在太医看不到的方向，顾允对公孙少泽无声的说了句：顾惊羽。

公孙少泽目露了然，“秦太医，劳烦在这等一会儿。”

秦太医面上应着，心里却苦哈哈的。

着急忙慌的把他从宫里拎出来给人看病，现在又让他等，真当他是闲人了。

可他不敢吱声啊！只敢在心里吐槽几句。

顾允端着药碗进了屋，顾惊羽接过后闻了闻，意外的看了一眼顾允，“你也学过医术？”

“没有啊。”顾允不知道他为何这么问。

“那你竟记得住那么多药材名，一味也没有放错。”顾惊羽吹凉了药，一勺勺的喂给顾棠喝。

顾允笑了笑，“就这点过目不忘的本事了，不然如何考得了那么多的第一。”

“他好点了吗？外面恭亲王带来位太医，让他看看吗？”顾允见顾棠这会儿比之前有力气了，看来这针灸还是有用的。

“你来喂吧，让太医进来看看吧，别让人家白跑一趟。”顾惊羽四处看了看，最后走向了屏风后面。

顾棠这样，他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待会儿只怕顾允也会找他谈话。

该来的总会来，他与假的顾惊羽，迟早要面对面坐下来谈一谈。

顾允喂完药，让太医来看诊。

宫里的太医医术精湛，看出了已有人为他施过针，亲口赞扬的那位大夫的医术。

“痨症无法根治，只能靠药吊着，看他身子亏损的这般严重，只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一切只能看天意。”太医留下这么一段话就走了。

“别忙了，我的身子如何，我心里清楚，人都有一死，不必为我伤怀。”顾棠这会儿能靠坐在床边了，面色比之前要红润的多。

他能看到顾允金榜题名，就算心愿已了，没有牵挂了。

公孙少泽屏退了手下，冲屏风后道，“出来吧。”

顾惊羽走出屏风，当着三人的面，缓缓揭下面具。

绕是有心理准备，也把顾允和公孙少泽惊住了，这世上竟真的有这般离奇的巧合，两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竟能长得如此相像，就像是双胞胎一样，太神奇了。

“顾惊羽，见过恭亲王！”他恭敬的行礼。

要说他和顾允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顾允整天像个小太阳一样，笑容明媚，而顾惊羽眉眼清冷疏离，面色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谈谈吧，坠崖后你去了哪？如今又为何来到荣京？在荣京蛰伏已久又是为了什么？还有梁堰，他既然无事，为何不露面，反而躲躲藏藏？”顾允坐在屋内的椅子上，面色平静的询问道。

顾惊羽起身，没有丝毫隐瞒，“坠崖后，我被一位医术高超的前辈救起，他见我有医术天赋，收我为徒。”

“后来，楚悦孤身找来，那位前辈竟是她唯一的亲人，我们夫妻重聚后，一直在前辈那隐居。”

“梁堰是被我救下的，他是被萧彦追杀，不小心掉入湖里，顺着暗流飘到了雍州，当时我正在山上采药，巧合救了他，然后便听说了你的存在。”

顾惊羽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不怪你占用了我的身份，你能替我完成我爹的心愿，我对你感激还来不及，从没想过揭穿你，或是代替你。”

“前一段时间，萧彦不知从哪得知我妻子的踪迹，找到雍州来，他想利用楚悦拉拢你，投奔瑾亲王，后见你不愿，又想利用她扰乱你的心智，让你会试落榜。”

“我担心你会着了他的道，还有梁堰也想报仇，便一起出山来到了荣京。梁堰一直在等待会试张榜的那一日，他想在萧彦最得意的时候，让他身败名裂，下大狱。”

“原本这几天，我们也要找个机会来见你的。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你产生威胁，我可以舍弃顾惊羽的身份，再也不出现你的面前。”

顾棠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顾允条件反射的起身过去给他倒茶。

顾棠满眼苦涩，到底是他的逼迫，才让顾惊羽连顾家子的出身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