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叫嚣着饥饿，她拿出一个硬邦邦的树皮，麻木的含在嘴里，等稍微软化，才慢慢的用牙磨。

嚼碎一点咽进肚子里，让空落落的肠胃有东西。

这种树皮运气好的，挑的部位没有毒素，运气不好的只能将就着吃。

而树皮本身就不好消化，长期食用尽可饱腹，废物毒素很难从体内排除，最后会使人腹胀难耐。

默娘的肚子里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只要能够让肚子不叫，她什么东西都能吃下。

她看着侄子窝在婆婆的怀里啃着稀缺的野菜，而自己的丈夫也满含慈爱的看着对方。

哪怕男人也忍不住吞咽口水，在自己嘴里塞了一小把可食用的叶子。

但是苦涩的滋味让他皱着眉头使劲咀嚼，直到咽进肚子里，怀里剩下的叶子并没有继续吃。

前方还不知道能不能摘到，现在任何的食物都是救命的，需要算着时间吃。

那是家里为数不多的青菜，只是因为侄子是男孩，家里的一切都紧着他吃，所以看起来和小宝不一样。

男孩脸部虽然瘦削，但是精神头和她的孩子相比，黑乎乎的眼珠中透露着残忍的天真，还是被家人保护的很好。

默娘眼巴巴的看着丈夫，但是男人对于她的目光毫不在意，或许是没看见，又或许是根本不在乎。

自己的丈夫和其他人一样，将希望寄托在男孩身上，就算自己饿着，也会让男孩勉强果腹。

因为他指望男孩能给他养老。

只要熬过这个饥荒，男孩就是他们的继承者。

众人闭目养神，没有人有精力继续说话，只是沉默的减少运动，期盼胃里稀少的食物能够消化的慢一些。

再慢一些。

随着时间的推移，食物更加少了，板结的地面长不出野草，树皮都被拔干净，上面的老叶子也没有躲过众人的摘取。

哪怕老了的树叶吃进胃里，根本不能消化，可是相比肚子火烧般的饥饿，他们宁愿吃一肚子的树叶。

人们就连干枯的树根都嚼在嘴里，贪婪的吃着。

默娘一个女人没有什么本事，就算自己再怎么省吃俭用，或者第一时间给孩子吃，女孩也熬不过去。

她抱着孩子，而女孩的肚皮不正常的鼓着，声音虚脱的和母亲说话。

“娘，我好难受，我要死了吗？”

小孩子的体质弱，女人原本麻木沧桑的眼神再次蓄满泪水，干裂的嘴巴颤动几下，艰难的挤出笑容。

“小宝忍忍，我们快到地方了。”

人群前进的方向是西北，那里或许有一片生机，可是女孩的身体日渐虚弱，如果不能挺过去，那些人......

两颊凹陷的老太一反常态，经常来到女人住的地方。

说是住的地方，其实就是几块破布随意的围着，人们也能从缝隙中看见里面的人。

“小宝怎么样了？还好吗？”

老太的声音被女人忽视，她将嚼软的草根塞进女儿的嘴里，面对来人贪婪的视线，默娘用这种无声的抵抗来回应。

她知道家人的打算。

家里已经没有什么吃的了，而她们母女就是最好的‘两脚羊’。

在饥荒中，人们会交换死去的孩子，弥留的善心就是不吃自己的孩子，易子而食。

生病的小宝就是家人的筹码，默娘已经在外面好几次看见陌生又熟悉的几人。

那些人在觊觎自己孩子的身体，一直在期待女孩死去的一刻。

他们日夜的恶毒诅咒，只是为了换取‘食物’。

很久没有交谈的丈夫这几天破天荒的和她说了几句话，话里的意思都是安慰和认命。

那可是你的孩子！

无声的呐喊从女人执拗的眼神看向丈夫，饿的脱相的男人根本不能直视，眼神回避的望着一处角落。

“这是我们最后剩的一口吃的，你、你给小宝吃吧。”

外面的男孩用虚弱的声音哭泣，“那是我的，我的叶子！”

眼神复杂的盯着面前皱巴巴的叶子，默娘知道这是孩子最后的食物，也是所谓的‘断头饭’。

这是家人给孩子的念想，死之前吃饱点，下去之后，不会向阎王告状。

她不能相信全家都在逼自己做抉择，看着女儿微不可察的呼吸，她小心的靠在胸前。

咚、咚、咚。

缓慢的心跳顽强的给予女人安心，她眼角的泪不知不觉流下。

外面都是饥饿的人群，出去或者意图跑掉，婆婆那双狼一样的眼睛在这几天一直盯着。

她没有力气，也没有机会。

死亡正在降临，女儿瘦小的身体不合时宜的发烧。

这是老天爷都在逼孩子去死。

她的内心充满绝望，用清水慢慢的擦拭孩子的脸。

“啊！！！”

这道凄厉的声音在这块狭小的地方响起，老太婆眼睛一亮，催促着男人前往默娘的位置。

“艹！”

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幕，围在一起的几人都气到发抖。

叠在一起的身体正是默娘和女儿，可是二人的面部有不正常的颜色，嘴角有血迹流下。

那是默娘一直藏着的毒药，这是她倔强的给这家人最后的反击。

那几片叶子被她吐了一口吐沫，摆在显眼的地方，让进来的几人都看见。

“该死的女人，死了还坑我们一把！”

老太婆恶毒的眼神盯着死去的儿媳，眼神是怨恨和惋惜。

她们服了毒，身体中有毒素，要是被人吃了可就彻底撕破脸。

更何况。

老人看着一起跟来的那家人，他们也是面色铁青，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们的交易结束了。

狠狠的上前踢了几脚，男人沉默的跟着老娘走出去，对于自己死去的媳妇和女儿没有任何的感觉。

交叠死去的女人怀里搂着孩子，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那是解脱，也是嘲讽。

默娘眼角含泪，嘴里喃喃着，“要是我的小宝，生在这个社会，会不会结局就不一样了？”

她们就是在那时死去的亡灵，没有坟墓，没有藏身地，只有不甘的执念让她们母女还飘荡在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