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摸着还在发痛的胸口，安翼伸手，手臂却穿过了自己的身体。

对的，他想起来了，他已经死了。

是为了救他最爱的儿子死的。

看着为自己难过的人，安翼不悦地摇摇头。

“真是的，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

“还是我们家年年乖，不哭不闹的，就是坐在地上这一点不太好。”

蹲在小安年身边，安翼每次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眸子，都要夸一句“我家年年真好看”，但是这次，他没有说话。

安安静静的看着，他只想多陪安年一会儿。

他的这一生，不长，只够他陪年年短短六年时光，甚至没有机会看见年年长大的样子。

哎……好烦，真的好想再活的久一点啊。

至少，让他能够看年年成长，找到一个能够相扶一生的人。

那样的话，年年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透明的手掌，轻轻的想要触摸那张，明明他最熟悉不过的脸庞。

尽可能的不让手贴合安年脸庞轮廓，不让手掌穿过安年的脸。

感受不到温度的手，让他再也没忍住泪水。

明明就在眼前了，真的好想再抱抱年年。

看着小小的安年坐在地上，不哭不闹的用双手捂着安翼的胸膛，好像这样就能让鲜血不再往外流淌。

安翼笑的温柔：“我们家年年真是个可爱的小笨蛋。”

就算是这样捂着，鲜血还是一样会往外流，将他的小手一并染的鲜红。

“爸爸，气球飞走了，你再给年年买一个，好不好？”

“爸爸，你不要再睡了，等会儿气球都要被卖完了。”

安年催促着安翼给自己买气球，平淡的语气却宛如一把电钻，刺痛了沐影的心，也刺痛了安翼的心。

“年年，卖气球的小丑叔叔已经下班回家了，原谅爸爸没能给你买到气球。”

弯着手指轻轻划过安年的鼻梁，刮了刮安年的鼻子，安翼指着他沾满鲜血的手，突然严厉起来。

“你看看你，把手弄得这么脏，要赶紧去洗干净知道吗？”

“……”

沉默片刻，安翼忽然又泄了气的坐回安年身边。

再严厉又怎么样呢？年年又看不见，也不再会回应他。

“……年年，你以后要乖知道吗？就算爸爸不在身边了，你也不可以挑食，每天都要吃饱，茁壮成长。”

“不要熬夜，要保持充足的睡眠，要结交朋友，就算朋友不多也没关系，能有几个值得信赖的就够了。”

“要好好学习魔法，虽然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即使学习不顺利，也不要垂头丧气，在学校要尊敬老师和前辈。”

“要注意男女有别，你现在还小可能不懂，但是你迟早是要找个人一起过日子的，你要注意，不要被奇怪的女人缠上了，一定要要找一个像你妈妈那样优秀的人啊。”

哽咽着，安翼的声音越来越小。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高阶的任务太危险，你一定要等到有把握了再接，照顾好自己，不要做危险的事情啊。”

要是能留在年年身边，他是一定不会让年年接高阶级任务的。

真的好不舍，好希望能够再停留久一些。

不知不觉的讲了这么多，要是年年能听到，肯定会嫌他啰嗦的。

天灰蒙蒙的，太阳被一层薄薄的乌云盖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像是天空在为现下的场景所哭泣。

冰冷的墓碑前，黑衣的少年长跪不起，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身上。

或许是身后人也看不下去了，黑色的雨伞悄悄向前倾斜。

“沐影，我们该回去了。”

摇摇头，沐影没办法起身。

他知道安翼不会怪罪自己，是他自己恨透了自己。

他好难受，难受的无法呼吸。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难受过。

明明安年告诉过自己，他是个孤儿，明明他可以想办法避免这一切发生。

还在心里无数次质问自己。

你不就是来改变未来的吗？可为什么这种令人难过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你究竟改变了什么？

“人，是有三次死亡的，第一次是在他断气的时候，第二次是在他下葬的时候，第三次，是在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忘记他的时候。”

宋元看向身侧的沐影：“这是安翼老师以前跟我说的。”

他还记得安翼老师，记得他所说过的话，记得他为自己做过的事。

安翼老师没有死，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着，活在了他们的心里。

安翼对安年来说，是一位好父亲，对宋元来说，是他人生的导师。

“既然死亡是早已注定的事情，那就用有限的生命，去做一些有价值的事情。”

这是安翼说过的话，也是宋元的人生格言。

“我想，能让年年像现在这样平安无事，这对老师来说，也是一件很价值的事情吧。”

“可是……”

沐影还行再说些什么，刚一张嘴，宋元又立刻掐断他的话。

“你知道吗？就算没有你，安翼老师也是会死的，或许很快，又或许过个几年。”

赋灵师本来就是在和生命玩倒数的职业。

“你的事情只是恰巧出现在这个时间段罢了，其实早在很久之前，敌联盟就已经盯上了赋灵师。”

或许也是在那个时候，安翼老师就已经陷入了危险。

看着沐影依旧丧着的脸，宋元摇了摇头，上前狠狠的拧了一把沐影的脸蛋。

模仿起安翼的语气：“干嘛啊，你看你这么好看的一个帅小伙，为什么要垂头丧气的呢？笑一个嘛，我儿子最喜欢看笑起来很好看的漂亮哥哥了。”

“……你，你学的一点都不像。”

“是么？我觉得挺像啊，我可算是安翼老师的亲传弟子哎，怎么会不像。”

“就是不像，还没我学罗刹的一半。”

“嘁……”宋元拽了拽沐影：“走了，起来了，哥请你吃饭。”

“我想吃酸汤饺子。”

“哈？又吃酸汤饺子？你腻不腻啊？天天吃酸汤饺子。”

“少管我！”沐影顿了顿，疑惑的回头看着宋元：“你怎么知道我天天吃？”

“额……我和安翼老师经常看见你和罗刹一起吃饭。”

“是么？”沐影挠挠头：“是我没注意到吗？”

“能拜罗刹为师，是对未来有什么目标吗？”

“嗯……虽然有些痴人说梦，但是，希望宇宙和平吧，你呢？有什么目标吗？”

“……以前没有，但是现在有了。”

“什么？”

扭头看一眼沐影，宋元笑着摇了摇头，俩人在雨中渐行渐远。

将目标视作种子，深深的种在心里，等待着发芽。

他不求世界太平，也不求宇宙和平，他只是想成为一名老师。

像安翼那样的好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