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沐稳稳落在许桑铎面前，脸上无喜无悲。

萧沐真的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来面对许桑铎。

朋友？兄弟？仇人？亦或者是，陌生人？

萧沐不知道，萧沐只是一步一步靠近许桑铎，勉强露出一个笑意不算勉强的笑容，勉强地勉强自己拉起同样勉强笑出来的许桑铎。

两人一齐站在升仙台旁边，迎风尿尿。

这是以前他们经常玩的游戏，看谁尿的远。

萧沐以往只是会比许桑铎远一点点，因为第一次的时候，远了太多，许桑铎不开心。

后来许桑铎不断地让自己尿得更远，萧沐也始终只是比他远一点点。

但这次，两人尿得距离差距，不止一点点。

两人很有默契地一起抖了抖，拉紧裤带。

萧沐这才无奈叹了口气，说：

“你若是真觊觎我这一身的真气，为什么当初不问我要呢？你直接问，我一定会给的。”

许桑铎留着三七分的头发，眼睛是丹凤，眉毛是卧蚕，看起来，颇有几分帅气，却又有女子的阴柔，属于男生女相，按照现在的眼光来看，那是妥妥的帅哥。

他每次皱眉时都会显得忧郁却不阴郁，优柔又不媚柔，且笑起来阳光帅气，所以许桑铎总容易博得他人的好感，无论是男是女。

萧沐也从来就不会怀疑他的好兄弟有什么居心。

许桑铎见萧沐暂时没有对自己进行审讯式折磨的意味，也松了口气，比起刚刚露出步惊云脸型的模样要从容很多。

也是因此，许桑铎的嘴角带出了一丝笑容，说：

“你要，你就给吗？”

萧沐也笑了，他看向升仙台边，正在如同海浪般翻涌的无尽草海，心里是一种难得的落寞感，说：

“是啊，当年，你要，我就给。”

许桑铎看向草海，脑海里也回忆起了和萧沐一起躺过的草坪，和萧沐一起沐过的溪水，两人的交情基本等同于一个澡盆洗澡的程度了。

想着，许桑铎也是忽的笑了出来，先是嘴角抽动两下的笑，接着是有些追忆的笑，最后是哈哈大笑，说：

“你现在说什么都可以啊？我又不能证明你是错的，你现在来高高在上地指责我，有什么意义吗？还不是站在圣人的高度，说我傻，说我一步千算，依旧被你碾在脚下？”

随即，许桑铎抬起头来，看到了萧沐的表情，很奇怪，有一种对许桑铎的可怜，无奈，追忆......

可是，这样的表情并不算得上是奇怪。

许桑铎奇怪的是，萧沐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懊悔，痛苦，和被背叛的愤怒。

这一点，让许桑铎很愤怒！

许桑铎对着萧沐咆哮，怒吼说：

“你为什么不痛苦！为什么不骂我！为什么不用那些我教你的刑讯手段折磨我！为什么？！！！”

萧沐笑了，笑得有些无奈和凄苦，说：

“你想不想抽根烟？我记得你是偶尔会抽烟的，在心情烦躁的时候。”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入许桑铎的耳朵里，却带着一种难有的宁静之感，在半人高的绿色草海翻涌的声音里，许桑铎也竟宁静了下来，说：

“你带烟了吗？你从来不抽的。”

萧沐笑了笑，说：“我没带。”

许桑铎也像是被感染了，轻笑了出来，说：

“你没带你说什么屁话，难不成你打个响指，就有人过来给你递烟？”

萧沐没说什么，只是打了个响指。

一瞬间，许桑铎感觉时间空间都在变幻，沧海桑田，仿佛一瞬，两人竟是出现在了另一片草海中，在那里，不同于天空有道漆黑剑痕的诡暗，而是带着阳光和雨露。

许桑铎一时之间认不出这是哪儿，直到，他看到了不远处，那个还没有高他一个头的萧沐，正在和那个脸上比如今要宁静许多的...自己。

这是人间界的草海，十六岁的萧沐和十八岁的许桑铎，正在京海郊外的草海中，比赛尿远，一如方才。

“这是...？”

“这是过去，我们的过去，你可以问一下过去的我，愿不愿意把全身修为，都送给你。”

萧沐在草海中坐下，时间法则和空间法则同用，才使得他可以带着许桑铎回到过去，见证那时候的自己，这让他有些疲惫。

萧沐见许桑铎眼角有一丝血管微微膨胀，知道许桑铎大概想到了什么兴奋的事情，正在暗暗筹谋。

萧沐却笑着提醒，说：

“这个不算正在意义上的过去，算是一种时空投影，所以你在这个时空杀死我，或是提醒这个时空的自己一些未来的事情，都是没有意义的。

因为我们一路走来的过去，已经确定了。你现在做出任何改变，发生错误的都是另一条不存在的时间线而已。”

许桑铎很聪明，他听到萧沐的解释，就明白了，他点了点头，往年轻的自己，和年轻的萧沐走去。

一边走，许桑铎的心里还一边地问自己，萧沐，萧沐，萧沐他真的把我看得那么重要吗？

他真的会因为我的一句话，就把真气送给我？会因为我的一句话，就把自己多年的苦修全部放弃？

许桑铎有些不敢想，也害怕去想，他觉得自己的口有点干，忍不住就咽了口唾沫。

他一步一步踱近远处的两个少年，听到了远远地，那时候的自己和萧沐的对话：

“我们不当这北境兵王了，我们去当雇佣兵！为弱者发声，去他娘的.....”

听到远远两人的对话，许桑铎忽的有些明悟了。

他从来都是个聪明人，不仅自诩聪明，而是他确实聪明。

只是，此时他却有一些不知道怎么去问那个十六岁的萧沐那样的话语了。

而已经长到一米八六的萧沐拍了拍许桑铎的肩膀，说：

“问吧，你不去问出来，这个问题在你的心里，始终会变成一个心魔，你无法驱除它的...”

许桑铎捧起从草海间隙中流过的清泉，喝了一口，随即大跨步往远处跑去，以大宗师的速度，迅速地把年轻好几岁的自己带到远方，自己再回到萧沐的身边。

所幸，这几年以来，许桑铎没有变老的迹象，他对年轻的萧沐说：

“萧沐，我若是现在想要你身上的所有真气，你乐意给我吗？”

十六岁的萧沐看着天空，说：

“你想要，就全部拿去啊。”

“不开玩笑？”

“哈哈，你怎么了，不是昨天才说我不会开玩笑，所以才泡不到妞嘛，我最近在夜场才开始学开玩笑，讲荤段子呢。”

萧沐阳光稚嫩的脸庞，在阳光下惬意地笑，说出的话，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味。

许桑铎的心，却像是寺庙早晨的钟一样，被绑着绳子的木桩“咚”地一声撞响，撞得他迷迷糊糊地，有些恐惧，有些惊异，有些无处遁形的感觉。

许桑铎哇一声站起，不顾形象地连滚带爬，逃离这个年轻的萧沐，他捂着脑袋，痛苦却不断袭来。

远处站在草海里的萧沐，看着这一情景，心中五味杂陈，打了个响指，四周景色变幻，回到了黑色的升仙台。

许桑铎在升仙台上捂着脑袋，心脏剧烈跳动，似一团火在烧一样。

萧沐就在远处，递过来一包烟，一个打火机，说：

“这是从前的你，送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