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琰下楼开门。

一个西装革履带着金丝框眼镜的短发男人坐在轮椅上。

斯文中带着狂野。

时琰立刻从混混沌沌的状态中清醒了，指着凌霄，一脸惊恐：“你……你……你头发呢？”

“时琰，我那里还没收拾好，能在你家借住一晚吗？”凌霄这话说得波澜不惊，好像两人中间没有那个吻，只是正常朋友寻求帮助一样。

时琰心里震惊了，眼前这个人为什么可以把谎话说得如此自然？冰易明明已经把你的房间收拾好了！

但时琰没揭穿他，只让开身子，示意他进来。她家门口有两个台阶，秦允直接抬起来把凌霄送了进去，然后知趣地离开了。

装什么装？时琰翻了个白眼，转身坐在客厅沙发上。

窗外月光如瀑，她看着门口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的凌霄，问：“凌霄，我是谁？”

凌霄突然就笑了，很邪魅。

他没想到时琰这么直接，以时琰从小接受的教育，这个时候应该给自己倒杯水才对，就算要发问，也应该先质问他是谁。

凌霄索性不再掩饰，他坐着轮椅，在客厅的空地上转了个圈，看向时琰，问：“想知道？”

这语气就像恶作剧，时琰也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凌霄突然一挥手，整栋别墅断电了，厚重的电动窗帘在没人遥控的情况下慢慢打开，大片银白色的月光洒了进来。

原本皎洁的月光变得惨白，夏虫的低鸣仿佛某种来自地底的声音，在安静的午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盈一缕月华，寄一曲相思，时琰，你——是我的华盈上神。”

男人低沉的嗓音从四面八方钻进时琰的耳朵。凌霄背对月光看着她，声音中既有思念，也有蛊惑。

时琰面前的茶几，边柜，悄无声息地被平移到大厅的一角，月光照不到的黑暗里，传来电动轮椅的声音。

凌霄坐着轮椅来到时琰面前，镜片后的眼睛闪着暗紫色的光，看着她循循善诱地问道：“怕吗？”

说不怕是假的，但这一刻，时琰清楚地明白，她所看到的的那些幻象都是真的，眼前的男人也不是凡人。

时琰上半身向前倾，在距离凌霄鼻尖五公分的地方停下，淡淡地问：“怕有用吗？”

像极了一万年前的华盈上神。

这句话立刻挑起了凌霄的兴趣，他捏住时琰的手腕摩挲片刻，随即放开了她，正色问道：“你都想起了什么？”

时琰突然笑了笑，漫不经心地靠在沙发背上，回到了平时散漫的状态里，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不多，魔界尊主和华盈上神在若水河畔第一次相遇，魔界尊主在若木树下被华盈上神甩身离开，魔界尊主闯进霁月宫对华盈上神动粗，九重天，九幽宫，还有关于无洛的画面，差不多就这些！”

时琰说这些话的时候没用他们的名字，仿佛那只是两个不相干的人。

凌霄听她发泄似的说了这么多，很想调笑她一下，他站起来，立刻就有烟雾聚集在他脚下。

随后他俯着身子，一手按住时琰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她的锁骨，将一边吊带划下，露出那块胎记，哼笑一声：“只有这些吗？”

时琰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凌霄在说什么，他能看见自己的梦境！

“你——”一瞬间，时琰感觉到了羞耻，她抬手将凌霄的甩开，说不出话来。

凌霄仿佛被她这个样子逗得更加愉悦了，笑着说：“放心，只有这个不是真的，你还是块完璧！”

“你……”时琰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但下一秒，凌霄又变成了那个正儿八经坐在石窟里修复壁画的男人，他坐回轮椅，有些惆怅，“时琰，不管你想起什么，都是一万年前的事了……”说完就要离开。

一万年前？

时琰不淡定了，她站起来一把按住凌霄的肩膀，问：“这都什么跟什么？凌霄！你能不能给我说清楚！”

不再是凌霄哥，而是直呼其名。

黑暗里，凌霄背对着时琰，时琰看不见他的表情，却感觉到他身体紧绷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

凌霄转头看着放在肩膀上的那只手，粉色的指甲饱满干净，五指修长纤细。

他颇为认真地说：“时琰，我只希望你做现在的你，继续你现在的生活，一生平安，其他的都不重要。”

凌霄说的不错，除了那点幻象，时琰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画画，搞设计，如果不是凌霄这种反自然反科学的能力，她可以当这一切都是梦。

但眼前这个男人，早已在西部的洞窟里，悄然走进时琰的内心。

或者更早？

窗外电闪雷鸣，大雨却没有如期而至。

时琰绕到凌霄身前，低头看着轮椅上的男人。

她想知道，想确认，让凌霄变成这个样子的那个女人，是不是幻觉中的那个华盈上神，但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凌霄也没动，他知道时琰在想什么，两人就这么沉默着。

一分钟后，时琰蹲下身子，鬼使神差地伸出一只手，抚上了凌霄的脸。

“你……”凌霄愣住了，一万多年前，在他和华盈上神的拉锯里，对方从来没这样触摸过他，唯一一次，时琰想要轻抚他的脸，已经是身死之前了。

黑暗中时琰看不清凌霄的表情，见他没什么反应，就抬起另一只手，放在他膝盖上。

如果不是两人一万年前有过无数的纠葛，这一幕可以说得上温柔缱绻。可魔界尊主本就善变多疑，他有他的自尊。

一声轻笑，凌霄捏住了时琰的下巴，拉着她的手腕站起来，“你在可怜我？”

和前些天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口气，高傲，狂妄。

但这一次，时琰没有反抗，她只是抬起头，定定地盯着凌霄暗紫色的眼睛，轻声问道：“你等了我一万年？”

若水河畔惊鸿一瞥，魔界尊主就此沦陷。

他睥睨天下，却被时琰那双睡凤眼中，对万物悲悯的眼神震惊。纵横三界，却得不到华盈上神的那颗真心，苦守昆仑山下，付出万年心血，才求得这一世的相遇。

真正的一眼万年。

凌霄眼眸微动，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黑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