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蘅在病房里陪盛子蓁吃完饭，收拾好餐具后，她问盛子蓁想不想去楼下散散步、晒晒太阳。

宋蘅觉得盛子蓁在病房里已经躺了一个星期，应该很想出去走一走。

盛子蓁却摇了摇头，他沉默了一下，小声说道：“妈妈，我现在已经好了，你回去吧。”

听到盛子蓁忽然主动提出让她回去，宋蘅微微一愣，感到有些奇怪。

看出宋蘅的疑惑，盛子蓁补充道：“妈妈，你如果不想看到爸爸，不用为了我委屈自己。”

宋蘅的心跳停顿了一瞬，连带着大脑的反应都有些迟钝。

原来子蓁什么都看得出来？

她想解释点什么，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她迟疑道：“子蓁，我……”

盛子蓁垂着眼帘，盯着盖在腿上的白色被子，用平静的语气道：

“妈妈，你不来看我其实没什么关系的，我理解你。我知道你以前受过很多苦……你如果不想看见爸爸，不想看见我，可以不用来C市……我不会因此怪你或者怨恨你。妈妈，我不想让你因为我而做不喜欢的事，我希望你能过得开心一点。”

盛子蓁越说越小声，努力将自己心里的难过压下去。

宋蘅没想到会听到盛子蓁说出这样一番善解人意的话。

可盛子蓁越是表现得懂事，宋蘅心里就越是觉得愧疚心疼。

宋蘅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狠狠抽痛了一下，眼眶开始忍不住泛红。

她将盛子蓁的小手包进自己的掌心，“子蓁，妈妈没有不想看见你。”

那天的大雨，终究是在盛子蓁心里留下了心理阴影。

“妈妈那天只是生病了，没有力气和你说话，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对你。”

“我没有怪你，我知道妈妈不是故意的。”盛子蓁努力忍着不让眼眶中的泪水掉出来。

宋蘅把盛子蓁抱进了怀里，没一会儿，就感到有滚烫的液体浸透了衣衫布料。

宋蘅还没有和盛无妄把抚养权的事谈妥。

因为一直顾忌盛子蓁的感受，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盛无妄分配抚养权，才能把对盛子蓁的伤害尽可能降到最低。

但现在有了盛子蓁这番话，她心里瞬间就有了底。

她问盛子蓁：“子蓁，你愿意和妈妈去S市生活吗？”

盛子蓁沉默了一瞬，然后小声道：“我想和爸爸住在一起。”

宋蘅摸了摸他的头，“好。你有什么想法只管和妈妈说，妈妈一定会尊重你的意见。”

听到儿子的选择，宋蘅并没有感到失落。

毕竟盛子蓁长到这么大，她陪伴盛子蓁的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盛子蓁对盛无妄的感情要比她更深一些，无可厚非。

但盛子蓁好像能猜出她心里的想法一样，紧接着和她解释道：“我选爸爸，不是因为更爱他一些。我对爸爸妈妈的爱是一样多的。”

宋蘅一愣，“那是为什么？”

“妈妈，我觉得爸爸很可怜，如果我跟你走了，爸爸身边就没有亲人了。”

盛子蓁的话让宋蘅又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盛子蓁太懂事了，懂事得让她心疼。

他这个年龄段的小孩，本该活得无忧无虑、活泼开朗。

但盛子蓁却是清冷寡言、心事重重的小大人模样。

宋蘅不禁想起盛子蓁四岁时的模样，那个时候的盛子蓁是那样的可爱活泼，像一个小太阳温暖，招人喜欢。

哪怕她误以为盛子蓁是姜如珍生的，也有没办法对盛子蓁讨厌得起来。

如果没有后来的变故多好……

盛无妄从苏宇的办公室出来，调整了一下情绪，才走向盛子蓁的病房。

走到病房门口，正好听到了盛子蓁最后那段话。

他左胸口的位置，蓦地产生了一股不可名状的疼。

盛无妄没想到，盛子蓁对他会这样贴心。

盛子蓁四岁以前，因为不知道盛子蓁的母亲是谁，他对盛子蓁几乎没有什么感情。

迫于盛老爷子的压力，他才会逢场作戏般地抱抱他，照顾一下他。

盛子蓁却从来都没有对他感到失望，还总是想方设法地讨好他，希望他能多给他一些爱。

而他对盛子蓁的讨好却只感到不耐烦。

后来姜花葬身火海，他也是只是一心求死，根本就没有考虑过盛子蓁。

直到盛子蓁的身世披露，他对盛子蓁的态度才有所好转。

他不算一个好父亲，可盛子蓁从来都没有怨过他。

直到现在盛无妄才发觉，能拥有一个像盛子蓁这样暖心懂事的儿子，是命运对他的恩赐。

可惜他不知道珍惜。

盛子蓁以前总是不厌其烦地叮嘱他要按时吃饭，不要喝酒，他嘴上应着，却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上苍终于要收回给他的眷顾，对他进行惩罚了。

如果子蓁知道他要死了，应该也会很难过吧？

五年……他连陪盛子蓁长到成年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正伤感之际，门忽然被从里面拉开了。

宋蘅正准备回家。

盛无妄一愣，一瞬间的慌乱过后，很快就整理好了脸上的表情。

他下意识往旁边退了一步。

宋蘅说过，不准他离她太近。

宋蘅在打开门看到盛无妄的时候，也愣了一下。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盛无妄刚才那一瞬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劲，好像是在掩盖什么。

不过，不管盛无妄在打什么算盘，只要别打到她头上就行。

宋蘅关上病房的门，面无表情对他道：“我们今天下午就把子蓁的抚养权谈好吧。”

“好。”

宋蘅不想被盛无妄用孩子牵制着，也不想在C市这座承载了太多不美好记忆的城市多待。

所以宋蘅的想法是，在盛子蓁成年前，读书的时候，就在C市和盛无妄生活；等他放寒暑假了，她再把他接到S市去住。

如果有特殊的节假日，可以允许彼此探望孩子。

在宋蘅看来，这样分配既能让她和盛无妄减少不必要的接触，也不会让盛子蓁成长过程中缺失了父爱或者母爱。

宋蘅本以为，盛无妄会和他掰扯一番，才谈得下来。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场谈判出奇的顺利。

对于她提出的要求，盛无妄全程没有任何有异议，听完律师对协议里的条款解释说明后，他拿起笔直接签字。

宋蘅应该感到高兴。

看着盛无妄痛快签字的样子，宋蘅总觉得盛无妄今天哪里都透着一股不对劲。

就在这时，负责看守别墅的保镖给她打了电话过来。

“二小姐，别墅这里来了一位程先生，说是想拜访你。”

宋蘅一时没想出在C市有哪一个姓程的会来拜访她，下意识问：“哪个程先生？”

“程却云。”

“哦，原来是程大哥。”宋蘅恍然大悟。

自从那次一起看过烟花表演后，因为接二连三的事故，他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

她想了想，“那你让他先进去坐会儿，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盛无妄在听到程却云的名字时，握笔的手下意识顿了顿。

但随即他就像没事人一样，流畅地签好了字。

他在心里自嘲，自己都要活不长了，还吃哪门子醋？

他总不能再阻止她奔向比他更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