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翔琪眼中闪过一抹悲痛，收回望向河对岸的目光，厉声问道：“城门还没有夺回来吗？”

“还在争夺，地方太小，施展不开。”施刚的声音中夹杂着哽咽。河对岸高飞的惨死对他的冲击是最大的，污凌关的将领中跟高飞接触最多的就算是他了，两人驻守的防区只隔着一条河，平常他们都会过到对方的驻地，协调两军之间的一些事宜。他知道论起领兵作战，老将的能力比他强的不是一点半点，如今眼睁睁看着老将军就这样惨死，除了胆颤心惊外还有一种兔死狐悲的伤感。

“巨弩准备好了吗？魏将军。” 龙翔琪转头问向魏可武。

“快了。”魏可武粗犷的嗓音回道，他身旁的军士们挥动铁锤，将一台台巨型弩机固定在城墙上。只剩下一只眼睛的魏可武盯着河对岸。

巨大的身影出现在对岸的桥面上。风雨中的桥面随着沉重的脚步起伏的更加剧烈，这也反过来影响了巨人们的行进速度。

巨弩的弓弦在齿轮的作用下咯吱咯吱的张开，如标枪般的箭矢一根根被安装了上去。眼看敌人已经进入巨弩的杀伤范围。“射。”魏可武一声暴喝。巨大的嗡嗡声此起彼伏，一支支弩箭饱含着怒火劈头盖脸地射向敌人。

跑在最前头的巨人首当其冲，巨斧在身前挥舞，劈砍箭羽，他身后的同伴推着他向前，速度不减反升，当无功而返的两轮齐射过后，巨人战将们已经快要接近浮桥的中部。

龙翔琪和施刚焦急的望向他。“换上追风破甲箭。” 魏可武低吼命令。军士们急忙打开堆在一旁的箭筒，从中抽出三根冒着寒光的铁质破甲箭，迅速装上，熟练的调整后角度，魏可武已经操起铜锤，狠狠砸在触发机关上，弓弦的嗡嗡声被破甲箭的破风声所掩盖。众人齐齐伸长脖子望向桥面，三只破甲箭中有两只斜斜插在桥面上，而剩下的那只破甲箭正插在最前面那名巨人的胸甲上，他的巨斧掉进湍急的河水中，低垂的头颅，歪斜的身躯被身后的同伴搀扶着，缓缓的后退。

龙翔琪和施刚长出一口气，城头的军士一片欢呼，魏可武呢喃道：“能杀死就好。” 又是一轮疾风骤雨的破甲箭矢，这次至少两名巨人中箭倒地不起。

“魏将军，这里交给你了。” 龙翔琪带着施刚往城下赶去。

“再来。”魏可武用行动做出回应。他一方面指挥军士们上弦装箭，一方面安排人手去北面城头搬运更多的破甲箭。

孙吉飞和离甲川站在龙自邦的身旁，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当前的局势，整个城门洞中挤满了士兵，没有灵活的战术，没有默契的配合，就像两头疯牛在狭小的巷道中迎面碰上，谁也奈何不了谁的顶在一起。

龙翔琪走了过去，朝龙自邦的头盔就是一巴掌，其结果反而是疼了自己的手掌，甩了甩手骂道：“你是猪脑子吗，既然冲不垮他们，那就把他们引进来消灭。” 魏可武的追风破甲箭给了他底气，只要阻止巨人援军靠近城池，城门口的这小股敌人翻不起大风大浪来。

嘈杂叫嚷咒骂的人群中，耿星河和王部曲将穆锁紧紧夹在中间，他们手中的武器早已经不知去向，只能时不时瞅准时机你一拳，我一肘招呼着。

撤军的号角在此时响起，紧接着，污凌关的将士们有次序的缓缓后退。耿星河能感觉后面的力道在慢慢减弱。他在同伴的保护下，一步一步向后退。而穆锁和他的士兵一步一步向前，直到完全占领城门洞。

进攻的猎号响起，一队神射营的弓箭手突然闪出，顿时，密集的箭雨袭来。这早在穆锁的预料之中，他迅速带领属下退回到城门口，学着前人，将地上战死的士兵尸体堆起，挡在身前。穆锁这才腾出时间闪出城门，低头处理肋下的伤口。

“为什么不攻进去？”龙自策靠在城墙边问，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心情。河对岸的那场战事让他动容，即使明知无法战胜强敌，那位老将军至死也不曾退后，他第一次对那个信念产生了动摇。赤水北岸的土地对于我们帝国只有弊没有利。记得来虎门戍边的前一夜，他们曾这样阐述：为了占领那片疆土，我们皇族牺牲了多少人，其中就包括你的父亲。可最后却是便宜了龙傲天，疆土成了他家的封地，父子两人霸占着圣君的位置，还想留给那个一无是处的龙自游。龙自策，在这辈子侄中，你才是最出色的。想到这，龙自策的嘴角下撇，这样赤裸裸的许诺拉拢怎能相信。虽然从小缺少父亲的教诲，但我也不是一个笨蛋。之所以要答应下来，还不是因为……，他不禁摇晃脑袋，将那个让他烦心的思绪抛出脑海，妈的，刚才就该一剑杀了他。

“等他们过来。” 穆锁草草包扎后，从同伴手中接过弓搭上响箭。

“他们？”龙自策瞟了一眼浮桥的方向，“他们能挡得住破甲箭吗？那东西可是无坚不摧。”他忍不住提醒，对现在的处境有些担忧起来。

第143章 老当益壮

“他们总会有办法的。”响箭冲入雨中。

浮桥上巨人战将重新列阵，他们将倒毙在桥面上的同伴尸体顶在最前面，然后弯下腰，将巨斧抱着怀中，尽量护住要害部位，亦步亦趋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前。

魏可武眼见一只只破甲箭不是钻入被敌人当成盾牌的尸体里，就是被巨人战将手中的巨斧磕飞，转眼间敌人再一次攻到浮桥的中部，他绝望的用手敲着头盔，喊道：“天啊，他们怎么变的如此无耻了。”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当他痛苦的发现唯一可用的破甲箭也所剩无几的时候。老天啊，魏可武仰天长叹，几滴雨水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脸上。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伏下身躯，用唯一的一只眼睛仔细观察这座浮桥，这是一座用小船搭起来的浮桥，小船之间用五根粗大的铁链连接在一起，上面再铺上木板，每个小船的中间留有空隙，供湍急的河水通过，他突然兴奋的大声喊道：“用火箭射桥，把桥烧断。”于是将士们又转而不顾一切的射出火箭。

上游的暴雨让赤水河河水上涨，浮桥在暴虐的河水中剧烈的摇晃，加上近二十名巨人战将踏在桥面上，桥面上的木板不断发出嘎吱的呻吟声。魏可武和所有在城楼上的将士们一面射出火箭一面祈祷奇迹的发生，可惜插到桥面上的火箭无法点燃湿漉漉的木头，甚至最后的一点希望火苗也被雨水无情地浇灭。

“你确定他用的是龙傲祥长老的玉佩吗？” 龙翔琪沉声询问。

“千真万确，否则，我不会开城门。” 王部曲正色的回道。

此时，城头传来的消息让龙翔琪的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施刚在旁边提醒道：“姐夫，用石头将城门堵上。” 龙翔琪摇摇头，说道：“来不及了，准备拼命吧。” 王部曲不顾龙翔琪的劝阻，率领着大批的将士匆匆忙忙地换上重型铠甲，一股悲壮的氛围在城门口弥漫。

此时，魏可武正回头望眼欲穿地盼望军士送来破甲箭。“将军，有船冲下来。”一名军士首先看见，大声呼喊。魏可武浑身不由一颤，急忙转身，只见上游湍急的河面上出现一艘渔船，正快速冲向浮桥，往常暴雨时节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平常碰到这种情况，都会有军士们在浮桥的上游将渔船挡住，然后再用钩子将渔船勾上岸。如今，这艘渔船的出现让城头上的人们都屏住了呼吸，停下手中的动作。“把桥撞断，求求你了。” 魏可武心中的祈祷一不小心从他的嘴中溜了出来。

穆锁也看到了这一幕，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很快，这种感觉被证实了，从上游拐弯处又闪出第二艘渔船，见此情况，任凭谁都将心揪了起来，桥上的巨人战将也加快了过河的步伐。

转眼间，第一艘渔船撞上靠近污凌关一侧的浮桥，船舱中突然站起一位老汉，双手握着一把黑呼呼的巨型战刀狠狠的砍在浮桥的铁链上，一声金属的撞击声，碗口粗的铁链立即被砍断了一条，桥面不由一阵剧烈的抖动。

“好。”魏可武忍不住跳了起来。

最前面的巨人士兵放下浑身插满箭矢的同伴，疾跑抢到小船的近前，手中的巨斧狠狠的劈向老汉。老汉不慌不忙，身子往旁边一闪，手中的黑色长刀从下往上，撩在了那位巨人士兵的胯下，瞬间，一声惨叫夹着蓝色的血液喷出，那位巨人士兵丢掉手中的巨斧，双手捂着下体，掉进湍急的河水中。

老汉再次举起了黑色长刀，又是一声，五条铁链被他砍断了两条。浮桥更加剧烈摇晃起来。正急忙赶来的巨人战将脚下一晃，齐齐跪在桥面上。

城门口，穆锁两眼圆瞪，大声命令道：“快，杀了他。”一队神殿护卫营的死士冲出城洞口，跑向浮桥，同时手中的弓箭疯狂的射出。

“小心。”城头的军士不约而同的呼喊。

船上的老汉闻言，扭头发现状况，他立刻机警地伏下身子缩在一处角落，袭来的箭矢落空。魏可武则在城头大声喊道：“射箭，掩护船上的兄弟。”刚才还心有余悸的神射手们二话不说，迅速拉弓，箭如雨点般落在桥面上，两轮不间断的齐射，刚刚踏上浮桥的草原死士瞬间全身插满的箭矢，一头栽倒在桥头之上，“不要停。”魏可武的拳头砸在城垛上。也就在此刻，运送破甲箭的军士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不由大喜，连忙招手大叫道：“快。”很快，三只锋利的破甲箭被他利落的装上，他熟练的操作着巨弩，调整的角度，瞄准浮桥，等待激发的时机。

此时，靠在浮桥上的小船在激流中剧烈的摇晃，船上的老汉回头看了一眼正迅速靠近污凌关的另一艘渔船，他猛的站起身来，快步跨上浮桥，挡在巨人前进的道路上。

魏可武一声无奈的嚎叫，老汉正好挡住了他的射击角度。而另一艘小船也已经靠上了浮桥，也是一位老汉，虽然只有一个手臂，但并不妨碍他手中的黑色长刀砍向第三根铁链。一声清脆的声响，第三根铁链应声而断，浮桥已经开始倾斜。刚小心翼翼站立起身的巨人战将脚下一个踉跄，其中三位战将翻身掉进湍急的河中，翻腾了几下后便不见了踪影。

魏可武从巨弩旁退下来，现在已经不需要他的追风破甲箭了，他摘下头盔，泪水模糊了他的那只独眼，带着哭腔大喊道：“给我射，不要停，为对岸的兄弟们报仇。”其实根本不用他提醒，不停歇的箭矢让城门口的敌人陷入死地。

那位最先出现的老汉，瘦小的身材，却握着巨大的黑色长刀，站在颠簸的桥面上，宛如暴风雨中屹立不倒的荷叶。两名巨人战将步伐踉跄的冲到他的面前，两柄巨斧歪歪斜斜地劈下。老汉不退反进，身体一蹲，像一只狗，灵活的从右边巨人战士的胯下钻了过去，顺便划开了他的跨部。在这名巨人战将惨叫着掉进河中的同时，老汉身形一转，黑色长刀突然横扫，砍断了另一名巨人战将的小腿，让他也步入同伴的后尘。

第四根铁链又被砍断了，架在小船之间的木板扭曲碎裂，支撑桥面的船只在水流的冲击下分散开来，幸存的巨人战将纷纷跳到了架设浮桥所用的小船内。

这时，那名独臂的老汉喊道：“老伙计，快上船。”军户堡的老刘头回身摇晃着紧赶几步跳进了老瞿头所在的船内。在大笑声中，老瞿头砍向最后一根铁链。

完了。穆锁看着承载着巨人战将的小船在水中旋转侧翻然后沉没。他肋下的伤口再次流出血来。完了，巨人沉重的身躯加上身上的铠甲，掉入河中必死无疑。

渔船颠簸摇晃着飘向下游，老刘头则站在渔船上，开怀大笑：“老瞿头，太痛快了。”

老瞿头则握着手中的黑色长刀，回头望向污凌关的方向，不无忧虑道：“不知虎和风赶到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