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万粟冒雨急匆匆登上城楼，抱拳禀报道：“施将军，有人闯营。”

施刚抹去落在脸上的雨水，将头盔带好，才问道：“知道是谁吗？”他其实早已听到营门的喧闹，但今天是王部曲当值，他并不想插手过问，比起他而言，王部曲跟姐夫的关系更加亲密。

“不清楚，不过他们一直在喊邦世子的名字。”

不用猜，这位绝对是龙自邦安插在军中的密探。他不由仔细多瞅了一眼李万粟，“王将军呢？”他问。

“不在大帐之中。”

施刚立刻从中听出了异样。“孙吉飞，跟我来。”两人急忙跟随李万粟赶到营门前，大声喝止了双方的争斗。

已是满脸大汗的离甲川急急喊道：“将军，我是龙巡司离甲川，龙自策叛国投敌，躲进了军营，快点拦住他。邦世子马上就到。”

没等施刚继续询问。“小心身后。” 离甲川突然一声大吼，扑向施刚，那个正刺向施刚后背的锋利枪尖，让他想起了那晚的玄翼关。

中枪倒地的却是偷袭的人，枪头贯穿他的后颈，血淋淋的从喉结处爆出。紧接着，军阵中一阵骚乱，不过很快便被控制住了，施刚看着被拖出来的十几具叛军尸体，眼中冒着怒火，咆哮道：“王将军呢？”很快他便得到了消息，急急赶往城门口。

离甲川虚脱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光线昏暗的城门洞中，顶着城门的最后那根门栓被取了下来，施刚也刚好远远看到，他用平生最大的嗓音喊道:“王部曲，我命令你不要开城门。”

听见了喊声。“停下。”王部曲挥手叫停了军士们的动作。回望，施刚带着一队军士正急急奔来，“小侯爷，等一下吧，施将军来了。” 在王部曲的观念中，龙自策持有青龙长老的青龙玉佩，就算姨妈长公主来了，也会开门让他离开。

成功就在眼前，龙自策可不想再等。他对一旁的黎阳使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的上前一步，握住城门用力往回拖拽，城门陡然而开，露出一道可容人侧着身穿过的间隙，他闪身来到门外，用他粗壮的肩头猛的撞了上去，随着门铰链发出吱吱的声音，王部曲没来由的一激灵，急忙回头，厉声喝道:“谁让你开门的。”

“嘿嘿。”黎阳露出半张带着挑衅的脸，再次撞去，吱吱声又一次响起，王部曲感觉全身掉入寒冷的冰窟中，这时他发现情况很不对头，反手将长刀拔了出来，大吼道:“把门关上。”

茫然不知所措的守门军士还没反应过来，原本亲密的战友向他们举起了兵器，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声过后，守门军士们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挡住他们。”龙自策下达命令，同时抽出长剑。刺向王部曲的胸口，“好妹夫，对不起了。”

一只利箭贴着施刚的脸庞飞过。好险啊。他庆幸着，躲到城门洞旁的角落。鲜红的血液在脸上流淌，伴随着一阵刺痛。他想去又不敢去触摸伤口，低声骂了一句，刚才还跟随他的几名军士已经中箭倒在地上。“射箭，射死这群混蛋。”他吼叫，随后突然想起王部曲还在里边，便只好改变命令，“不要射箭，冲过去。”

龙自策没想到王部曲竟然这么厉害，手中的长刀仿佛有了灵性，敏捷犀利，每次的挥动都化出蓝色残影，死死压制住他的青色剑芒。“快来帮忙。”他狼狈着不断后退，只能气急败坏的催促黎阳。其他叛军可没有时间帮他。他们正分工合作，一部分叛军一刻不停的射出利箭阻止追兵的靠近，另一部分则老练的用还温热的尸体垒起几道矮墙，而黎阳则已经将南城门完全打开。就在这一进一退之际，缠斗的两人离开城门口，交手在城外的空地上。黎阳持刀悄悄逼近。王部曲发现后机警的转身，将后背交给没有任何危险的城墙。

“对岸怎么打起来了？都是谁跟谁啊？”龙翔雷接到禀报，急急登上城墙，河对岸，城门口，暴雨中，三个人影缠斗在一起，“能看得清，是谁在跟谁打吗？” 他问刚刚赶到他身边的冯景。

“看是看得清，但不认识。”冯景可不是全不认识，那个被压制在墙角的王部曲曾经将他弄的灰头土脸过。

龙翔雷无意转头看到楚家码头上刚刚靠岸的六艘商船，不满问道：“楚掌柜怎么又来了？”

“可不是吗，”冯景也看见站在船头的楚掌柜，“我去问问。”他是最喜欢跟楚家商号打交道的，每次都能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好处。

“等等。”龙翔雷突然叫住了他，“不太对啊，他怎么把发髻打散，还一个劲对着我们躬身行礼呢？”紧接着，他厉声尖叫，“天啊，是敌人。”

冯景急忙望向城下，风雨交加之中，楚掌柜抱着头蜷缩在一旁，船舱的门已经被推开，一名身穿铠甲的草原大汉利落的纵身跃上码头，从船舱中又鱼贯钻出一队彪形壮汉，另外几艘大船上，也冒出手持雪亮弯刀的彪悍战士。冯景膝盖一软，整个人靠在墙头，浑身哆嗦成一团。不光是他，南岸的守城军士们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第140章 城门将失

还是龙翔雷最先反应，三步并成两步跑到城门口上方，伏下身躯，红润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尖细的声音更是没了往日的优美腔调:“快，快关城门。”随着他的声音，城头响起一片嘈杂而凄厉的喊叫声:“敌袭，列阵，射箭，关城门。”喊什么的都有。

穆锁才无暇去管南岸的种种不堪。控制污凌关的城门，等待后续大军的到来。日元烈部署这次突袭任务时，一再千叮咛万嘱咐。他挑选出来的第一批死士，可都是身手敏捷，敢打敢冲，不惧死亡的草原勇士，很快，他们杀退驻守码头的守军，向着在风雨中摇摇晃晃的浮桥冲去。空空的商船也在楚掌柜的指挥下，迅速离岸，向着下游驶去。穆锁并不担心会被南岸守军截了后路。因为码头上，那艘最大吨位的商船还静静停在那里。

施刚听到了城楼上军士们的慌乱喊叫声，心中不由一紧，在得知城外的情况后，顿时觉得全身发冷，大声喊道：“孙吉飞，调集骑兵冲杀。”此刻，他也管不了王部曲的安危了。一旦让敌人占据南门，几万守军便会被闷杀在这座城池里。

“他们构筑了矮墙。”

孙吉飞传来的消息让他感到绝望。“调集盾牌，快去。” 他烦躁地擦去脸庞上还没有完全凝固的血迹。

狂风夹杂着暴雨让原本较平缓的赤水河换了性格。宛如现在的王部曲。“龙自策，你竟敢投敌。”他发出怒吼，他终于知道自己犯的是多大的错误，数百名敌方死士已登上浮桥，他也顾不上是否会腹背受敌，向着城门方向猛攻过去，他要弥补所犯下的错误。

“谢谢你帮我打开城门。”龙自策面露讥笑，一种报复的快感油然而生，他的长剑缠住王部曲的长刀。绕到王部曲身后的黎阳露出狞笑，手中的刀锋劈向王部曲的后颈。一只利箭穿过昏暗的城门洞，斜斜的贯入黎阳的后背，黎阳不由一声闷哼，手中的利刃掉落在地，王部曲顺势向后撞去，头盔撞在黎阳的脸上，两人同时摔倒在地。

又有三只利箭袭来，龙自策无奈的侧身躲过。王部曲回身一拳砸在黎阳的咽喉处，耳畔传来一声清脆的喉骨断裂声，他起身朝着城门口跑去，龙自策咒骂着又缠上了他。

龙自邦已站在施刚的旁边，伤亡惨重的守卫军士已经退了出来。换上精锐的王府护卫们，他们手持弓箭一边与叛军对射一边向前突进，而刚才救下王部曲的箭矢却是耿星河射出的。此刻，他半躺在一处矮墙后面，敌方的利箭射在这些堆砌成矮墙的尸骸上，发出扑哧扑哧般宛如放屁的声音，不时有冰凉的血肉细末从肉体中分离，飞溅在他的头上,脸上。冲在最前面的他承受最大的压力，加上他的非凡箭术引来敌方的特别关注，他能感觉到对方至少分出三名弓箭手盯着他，让他根本没有机会再起身射出箭矢。

“小心。”不知是谁大叫发出警告，他全身紧绷，父亲曾经说过：如果在战场上突然接收到这样的警讯，你要迅速做出响应。因为这往往是事态紧急到同伴来不及喊出你的名字。他彻底躺平，同时在地上旋转方向，直面矮墙，弓已拉开，箭矢指向上方，隐而未发，双脚蹬地身体向后滑动。然后，他便看见一个黑影越过矮墙直扑而下，射箭，弃弓，翻滚，抽刀。弓弦声跟惨哼几乎同时传来，他又一个急扑，锋利的短刀快速在黑影的体内进进出出，偷袭者只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呼。

“接着。”还是不知是谁在喊。一个盾牌贴着地面滑到他的手边。他用力将那具尸体蹬了出去，不出意外，两只狼牙箭灌入尸体，借此机会，他跃起翻过第一道矮墙，随即，在同伴的掩护下，他闪动身形，时而卧倒时而跳起，时而用手中的盾牌接住飞来的箭矢，就这样一步一步的逼近城门。

早在耿星河遇袭反杀的时候，孙吉飞携带大批盾牌赶到，王府护卫们手持盾牌跟随耿星河，弓箭手在后掩护配合，步步逼近，很快叛军一个一个倒在血泊中。

眼见己方取得主动。“自邦，这里交给你了。”施刚匆匆交待一句，便转身向城墙上奔去。随着他的到来，射向浮桥上的箭矢也从零零散散杂乱无章，变的越来越密集有效。穆锁已无暇去管同伴中箭倒在桥上，桥已经走了一大半，眼前大开的城门内激烈的拼杀逐渐沉寂，他不由加快速度。

耿星河闪身躲过一名叛军的劈砍，刀锋抹过他的咽喉，身形没有停顿，将盾牌背在身后，带血的战刀插回腰间，双手用力推动左边城门。“后撤。”他对着城门外的那个背影喊道。

王部曲连续几刀逼退龙自策，往回便走，残余的叛军在王府护卫的围攻下苦苦支持，而招呼他的那位军士正用力推动左侧的城门，他立即奔向右边，两边的门铰链一起转动起来。

龙自策不甘心功亏一篑，抢身而进。“射杀。”王部曲大叫，密集的箭羽从逐渐缩小的门缝中射出。

龙自策根本无法躲闪，他将眼一闭。完了。

“交给我们。”穆锁及时赶到，挡在他的前面。

“这本来就是你们的活，给我杀了他。”龙自策向后急退，贴到城墙角落。

在一片惊呼声中，箭羽无功坠落。穆锁的双鞭分别抵在城门上。那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着实让人讨厌。耿星河又用力推了推城门，纹丝不动。“妈的。”他咒骂一句，向那个高大身影扑去。

左手铁鞭带着风声劈头砸来，耿星河想都没想，身体滑步向右前方移动，来吧，大不了一命换一命。双手反握战刀抽出，借助腰腹的力量，横着抹向对方肋下。如此狭小的空间，对手如果不想跟他同归于尽，只有后退这一条路可选。他已经想好了当对手后撤一步后，自己下一个攻击点在哪里，以及对手最有可能的反击策略。 但他还是没有想到：这名草原大汉竟然没有后退，原本砸向肩头的铁鞭也没有落下，而是诡异翻转，鞭头直刺耿星河的后颈，同时，大汉胸前整块铠甲也突然鼓起。

王部曲上前一步，及时的将那柄悬空的铁鞭磕飞。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耿星河的战刀脱手，大汉肋下铠甲也被锋利的刀刃破开一道口子，一股鲜血冒了出来。

受伤的穆锁一声怒吼，可惜他的另一根铁鞭又被王部曲的长刀缠住。而耿星河也没有摸到腰间的短刀，先是低头躲过穆锁勉强挥出的拳头，然后找准时机，抓住穆锁握着铁鞭的那只手腕，让对方的铁鞭再也轮不下来。一把草原弯刀斜刺过来，他的心一沉，敌方的援军赶到了，好在王部曲又及时帮他接下这一刀。守城的将士和夺城的草原汉子几乎是同时冲到他们的身旁，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敌我纠缠在一起，兵器根本施展不开，于是，双方一边怒骂着，一边用头盔顶，用肩头撞，拥挤混乱的在城门口不停的挤过来又挤过去。

眼见城门一时无法关上。“向大帅请求援军。”龙自邦跳着脚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