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瑞秋先是职业性地冲着李大根微笑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地问道：“我想问问我妹妹案子的事，电视台的那两人什么时候抓回来啊？”

“抓回来？凭什么啊？咱们这儿得讲证据，哪能随便抓人啊！”李大根觉得这人有点脑子拎不清啊。

“可是，那几个人，不是说都查出来了吗，你们法医说的，在我妹的体内，不都有证据吗？怎么也给放了吗？！”袁瑞秋音量提高了八度。

李大根这时候走近了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没说话，接着用手指着袁瑞秋的鼻子说道：“你要想把他们都抓进来就得有证据，我说的证据，不是你说的那个，懂吗？现在是没有，人家说是你妹妹自愿的！自愿的！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不可能，你冤枉好人，哪个好端端的小姑娘能自愿地，跟这么多人！你侮辱我妹妹，你是不是被收买了，他们是不是给你钱了，啊！”袁瑞秋眼睛红了，而他这番言辞把李大根也弄得有些后悔了，都怪师叔人老多情，非得把他抬回来，直接送医院不就得了，这回好了吧，救了个祖宗回来！

对于这种情况，李大根是没什么办法的，但他知道不能激化，不能把事态扩大，于是啥也没说，默默地转身坐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开始整理水杯。袁瑞秋一开始被自己说的话吓了一跳，半辈子不敢跟人大声说话，这几天就跟变了个人一样，都是被逼的，被那些害死我妹妹的人逼的，可具体是哪些人呢？袁瑞秋有些迷糊了。

迷糊属于形容词，但形容的范围比较广，可以指有些事想不明白，说不通，自己理解不了而感到迷茫，也可以指生理性的晕乎，眼睛打架要睡觉，或者根本睡不醒等等，还有一种迷糊最厉害，那就是理性的想不通加上非理性的晕乎，就跟自己被拍花子拐走了一样，一阵明白一阵糊涂。

孟文琪现在就是这种状态，戴眼镜的给出的判断就是此人迷糊了，边上那人不同意，几次大喝那意思你不要耍花招、不要玩心眼，老实交代就是出路，否则，否则就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好，能有多大的罪过，现在还都是组织审查阶段，就算是查实了，移送司法机关了，就这点金额也判不了几年，对了，还说呢，现在这有问题的领导干部都排着队等着谈话，怎么非得把这么个长得好看，年轻漂亮的魔怔弄进来呢，想不通。

边上那人后来也不再说话了，最后他和戴眼镜的达成了行动上的一致，那就是等着，等着孟文琪自己往下说，说到哪算哪，说不下去为止，可惜，他们再次低估了一个电视台制片人的专业素质，这几年为了压缩经费，以前的周播节目都是播出一个月，录制一个月，现在不行了，录制期压缩到一个礼拜，五天录四场五场，后来更厉害了，一天就得录两场，下午一场晚上一场，所以说现在连续作战不算啥，早年间做编导的时候，几个小时在舞美灯下烤着也无所谓，今天这些基本功都派上了用场。一分钟二百二十个字，自己说的忧郁点、哀婉些，一分钟二百个字吧！之前特别想写个小说，脑子里的腹稿都好几十万了，这回全用上了，有的措辞还没想好颇有些磕磕绊绊，不曾想，这倒是增加了真实感，人在紧张的时候都会结巴。

几个小时以后，戴眼镜的似乎是反应过来了，你孟文琪不是跟我们交代问题啊，是跟我们讲故事啊，玩呢！马上示意书记员暂停，这下可把一脸严肃的小姑娘乐坏了，这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跟网络小时一样，什么意思，您这是交代问题还是找不要钱的打字员啊！边上那人此刻已经麻木了，失去了判断力，该出手喝断的时候，现在到一言不发了。

“你这故事有结尾吗？咱能不能直接跳过去，我们就想知道你到底收没收，做没做，要是做了就老实交代，这里面还有谁……听懂了吗？！”斯文的人一下子发起火来，还是真的吓人，戴眼镜的边说边狠狠地扶了一下眼镜腿。

孟文琪现在的状态有很大一部分处于自我催眠中，一个人讲故事讲多了有时候就分不出现实和故事了，在她的故事里有个极端的情节，那就是主人公被逼疯了，本来按照她的叙述，到主人公被逼疯还有一大段的过场和桥段，可如今不行了，戴眼镜刚才的话刺激了她，触发了被逼疯的情景，孟文琪两秒钟后便放任了自己的情绪，来吧，一个精神病的孟文琪来啦！

大海参在确定了郭弘毅、江成炫他们确实精神正常后，决定帮他们一回，先是跟室友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最喜欢的那个小姑娘已经去了播音楼三层的自习教室，现在边上还没人坐，如果再不抓紧的话，他就不帮忙看着了，说完不等对方回话直接挂断，然后分三口喝完了手里的美式，排兵布阵般地说道：“走吧，跟我回去吧，我在前面走，你们三个分开，五米一个。”

这么严谨吗？江成炫忍不住问道：“对了，哥们，忘了问你了，你这到底是研的什么专业啊？”

“怎么了？”大海参反问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现在好严谨啊，咱们一个文科的，怎么让我闻到了理工科的味道。”江成炫继续说道。

“破圈啊，你不懂吗，不会吧，大主持人，我现在的专业是数字蒙太奇，当然得严谨了！”大海参的回答，让郭弘毅他们三个一惊，蒙太奇，又是蒙太奇。

于是乎，大家都沉默了起来，在暮冬的上午错过了上课时间的校园里，显得尤为安静，寒风卷着落叶不时地飞舞起来，惹得人老觉得有股子凉风往脖子里灌，这个季节的太阳除了照亮别的没啥作用，有时候觉得浑身寒颤，抬起头看着它，惨白惨白的，好像太阳也被冻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