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了眼那个流浪汉模样的中年男子，莱纳里想了想，轻声说道：

“光辉，放开他吧，不管怎么说，这个售货机怪谈，相比起其他，确实算得上是一个‘机遇’。”

于是，中年男子遭受的束缚被解除。

重获自由，中年男子却仍然站在原地。

他活动着有些酸痛的手臂，一边使劲地转动被售货机粘住的目光，试图看清楚侧后方女孩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边表情踌躇，似乎突然拿不准该不该继续去摁售货机的按钮了。

不怎么干净的桥洞里，莱纳里避免触碰到周围脏污地飘在半空中，见男子原地犹豫，不由得催促道：

“你继续啊？我们不会再干涉你了，不管你最终买到什么‘饮品’。”

“……你们知道这个都市传说？”中年男子看起来非常紧张，但还是鼓起勇气问道。

“这不重要。”莱纳里说道，“你赶紧的，等我抓走这台售货机，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就不问你为什么能‘抓走’都市怪谈了。”中年男子沉默片刻，嗓音低沉地说道，“我是一个赌徒，一场豪赌葬送了我过往拼搏得来的一切，而现在，另一场豪赌就在我面前触手可及的地方……”

“……假如你想要听我劝说的话，”莱纳里事不关己地说道，“那么我会说，赌博不可取，但命是你自己的。”

“……不，我并不是想听这种轻飘飘的劝告。”中年男子不再试图调整视线，双目缺乏焦距地盯着眼前的老旧售货机，“我只是，只是随便发一些牢骚而已……毕竟，这一次，我可能会输掉自己的命。”

“哦。”

“……总之，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话。”中年男子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

他上前一步，用力摁下数排整齐排列的按钮中的一个，随后将另一只手手心中紧紧拽着的那一枚一绿元硬币塞进投币口里。

——这台售货机，并不介意被投进去的钱币是什么面额，只要确实是有价值的钱币就行。

一罐单调的大红色包装的饮品伴随着响亮的“咔哒”一声，稳稳地滚落在取货口里。

到了这个地步，中年男子内心反而变得平静。

他从容、沉稳地伸手拿起没有标识的红色易拉罐，普通、平常地拉开拉环，将罐口凑到嘴边，仰起头“吨吨吨”一口气喝光。

中年男子舔掉唇边的沾上的液体，平静地等待。

什么也没有发生。

中年男子表情渐渐迷茫，不由自主地抬起手中的空罐，低头通过狭窄的罐口使劲往里瞧，试图确认自己是否已经将它喝光。

那罐饮料，显然确实已经被中年男子喝光了。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不介意你继续‘下一把’。”女孩悦耳、无所谓的声音从旁响起，将中年男子从越发严重的迷茫中唤醒。

后知后觉地，中年男子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勉强扯出一个难看的、似哭似笑的表情，喃喃似自语：“果然啊，连上天也不认同我这种将一切都交予外物决定的逃避做法……”

“上天才没工夫搭理一粒尘埃在干啥呢。”莱纳里吐槽道。

“……你说得对。”中年男子艰难地扯动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所以，你还继续吗？”莱纳里问道。

中年男子犹豫片刻，摇了摇头：“不了……或许，我是时候振作起来，重新开始了。”

“祝你好运。”

“谢——”

中年男子刚出口的道谢戛然而止。

他眨了眨眼，茫然地发现，眼前的，只是普普通通的、有些脏污的桥墩而已，哪里有什么售货机。

中年男子抬头四顾。

只有水面反射的远处灯光作为光源的昏暗桥洞中，除了他自己，根本没有任何人存在，更没有什么女孩。

中年男子低头，看向手中那唯一能够证明方才的一切不是他的妄想的单调的大红色易拉罐，久久没有动作。

许久，许久。

中年男子终于有了动作，他慢慢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而释然的笑容，腐烂生蛆的皮肉簌簌落下。

……

黑曜圣殿，内殿。

莱纳里卷着“深夜惊奇售货机”老旧的机身，来回研究许久，未果。

“唉……果然啊，这些个怪谈的运行原理，一个比一个难懂……”一地抽象、不定型的漆黑肢体叹息着说道。

“……怎么突然不维持人形了？”光辉之理不解的声音在为了照顾“昼伏夜出”的售货机而设置得昏暗如深夜的大殿中凭空响起。

“人形虽好，但偶尔也会想放松一下啊。”莱纳里轻快地回答道，“说起来，刚才那个地缚灵往生去了吗？”

“往生去了。”

“他生前是干什么的？怎么死在那？”莱纳里好奇地问道。

“白手起家的富一代，一次倾注所有的投资失败，血本无归，病死在桥洞里。”光辉之理平静地说道。

“……所以说，赌博不可取啊。”

莱纳里一声叹息，回头接着研究被卷在抽象触肢间的“深夜惊奇售货机”。

“怎么样？能整明白这玩意的原理吗？”莱纳里期待地问道。

“还需要一些时间。”光辉之理回答道，“如果着急的话，两个方案，一是调取更多力量，二是让我拆了它。”

“那还是算了吧，拆了怪可惜的，不差这一点儿时间。”

“好的。”

……

次日上午，路西亚终于忍受不了和平号“慢吞吞”的、按部就班的航行，领着一众员工直接“开门”返回事务所。

“传闻有家事务所”二楼大客厅。

一进门，路西亚就看到莱纳里、莱伊、克罗伊、汪宝，还有一个长相与莱纳里颇为相似、浅金发色与眼瞳的女孩正团团围着一台掉漆严重的老旧饮品自动售货机，不远处的沙发上，甚至刷新出了一只不怎么出现的卢卡斯。

“上午好，大家！”路西亚愉快地打招呼道。

“上午好。”莱纳里终于把注意力从售货机上移开，调侃道，“不继续跟船‘走程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