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起师兄们，苏远才深深感受到师兄们当年对他是那般的好。

他缓了缓，跟延善说道：“那时延心师兄处处让着我，处处第一个照顾我，但我却处处反着他，如今想起来，真是太坏了。”

“我得买个洗衣机给延心师兄，那才算是报答。”

延善说道：“你啊，以前你虽然顽皮胡闹吧，但有你在的时候，咱们寺里才像个家似的，你下山后，咱们寺里突然就安静了，这整座山啊，也一喜爱子安静了，突然就少了很多乐趣。”

他望着开始出现的星空，听着罗汉寺周围的虫鸣，回想起曾经苏远在的时光。

那可真是一段难忘的时光。

曾经苏远在寺里，寺里每天都会被他一阵闹腾，不是这里惹得一个师兄暴跳如雷，就是那边惹得一个师弟哭声阵阵，要不就是师父们破口大骂的声音。

那时候苏远真是跟个齐天大圣似的，把罗汉寺闹得鸡犬不宁。

但是吧，只有那时候，罗汉寺才像个家，像个大家庭一样。

那阵子大家没有想过苏远走后的生活，于是那阵子都很讨厌苏远，巴不得他赶紧离开罗汉寺，巴不得他赶紧下山去。

但是真到了苏远离开的时候，大家突然间就感觉好像心头少了一块肉似的。

罗汉寺里少了苏远，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不再有师兄们暴跳如雷的样子，也不再有师弟哭声阵阵，师父也安静了，不再破口大骂。

罗汉寺是真的少了一份喧嚣，少了一份人情。

没有苏远罗汉寺，是安静的。

师兄师弟们多年来，还是常常怀念有苏远在的日子。

他们时不时就会坐在一起谈起以前苏远这小子的好玩事情，然后大家都不由得哈哈大笑。

这也是苏远不在后，大家唯一的欢乐来源。

延善感慨良多，长叹一气道：“你不在的罗汉寺啊，太安静了。”

他站起来，望向远处星空。

苏远狼吞虎咽把饭吃完，美滋滋的样子。

嗯，还是以前那个味道，好吃！

他美滋滋抹嘴，道：“我不在了，你们才可以好好修行，我在的时候，你们可哪有一天安宁过。”

延善摇摇头，道：“修行，修的不是静，不是安宁，不是与世隔绝。”

他颇有感慨，说出一番禅意十足的话。

苏远琢磨琢磨，而后点点头。

曾经他不懂佛理，更别说修行，每天打坐也不知道要悟什么，打着打着就打起了瞌睡。

后来下山有了这番经历后，他才更有感悟，更有感慨。

修行，因人而异。

但如果修的是放下，那么就得先拥有。

未曾拥有，便不会有体会，不会有感受。

即便是悟，也是“悟空”，悟空又能参透出什么？

真正的悟空，便是拥有后的修行，拥有后的参悟。

那样的悟空，便才是达到了境界。

曾经的释迦牟尼悟道前，也便是经历了很多，看过诸多生老病死后，方才悟道。

看过了，才会给予自己答案，给予世人答案。

若没看过红尘，又何谈看破红尘？

延善也是个从小出家的和尚。

罗汉寺对他来说，曾经一直是个家，直到后来意识到罗汉寺只是一座庙后，他的心一下就空了。

有一阵子，罗汉寺对于他来说不是家，也不是寺庙，而是一座囚笼，一座紧闭着他的囚笼，使他与外界隔绝，使他与人情世故隔绝，使他变得冷漠，变得冰冷。

直到后来有所里了悟，心才安定下来。

但其实，那不是他悟了，不是他看破了红尘，而是他与红尘妥协了，与这个世界妥协，心甘情愿受戒囚笼中，伴青灯古佛，暮鼓晨钟。

因为是妥协的“悟”，所以他现在才会说出这一番话。

世间很多人可不就是一样如此，年少时志向远大，青春勃发，征途是星辰大海！

后来随着年龄是增长，随着一年一年梦想被消磨，到了最后，选择妥协，被世界所征服，被生活所征服。

而这不是长大懂事了，是妥协了。

人生如修佛，功德圆满哪有那么简单容易。

延善长叹。

纵然心有不甘，然而热血已凉，已经失去了再去争取什么的时候。

他叹完气，跟苏远说道：“小远师弟，我有时候真羡慕你，可以去尽情享受你的人生，想做就做，并且事事如意，去打拼出了属于你的天地，属于你的世界。”

苏远道：“师兄也可以像我这样，去拼搏，去创造！”

他不是想劝延善下山当明星，而是既然延善这样说，那他其实可以选择下山去经历。

延善摆摆手，然后看向夜幕下的罗汉寺，道：“我的天地，我的世界，都在这里了，要是我离开这里，那便没有了归处，没有了天地。”

是啊，人活着，就是把自己的世界活得越来越小，最后浓缩成一个叫“棺材”的小盒子。

苏远理解，道：“师兄禅理过人，我就没有这样的悟性。”

延善道：“小远师弟，你才是大禅，俗话都说，小隐于林，大隐于市。”

“你经历的一切，到了以后悟起来，必有大收获。”

苏远摆手，道：“师兄又这样夸我，以前你就经常这样夸我，但从前你这样对我说，那都是为了哄我好好读经书！”

延善笑哈哈，道：“我要是不哄你，你那里有心情读经书，你要是不读经书，那还如何识字？如何学习做人生存的道理呢？”

“不哄可还行。”

他又想起以前苏远的糗事，于是又乐得哈哈大笑。

于是乎，师兄弟两人又开始说起从前，聊得真是话题多多，仿佛十天八天都说不完。

过不一会儿，寺里又有几位师兄出来。

于是乎，这一夜，寺里的人不多，反倒是寺外的和尚多了好多。

师兄弟们跟苏远在寺外叙旧，这一个夏夜，是他们长久以来难得的一个珍贵夜晚。

他们一跟苏远把话说开，就直接打开了话匣子。

一说起苏远以前做的混蛋事情，那真是一下子有好多话要说，一个晚上也说不完。